他已经给过“分离”与“等候”的机会。现在,神的游戏结束了。
然后郑家灿用行动回答了郑沅。再度含住郑沅的唇舌,将他所有未尽的话语尽数吞没。与此同时,身下再次开始沉重而坚定地律动,要把郑沅彻底拖入那痛苦又灭顶的、名为“郑家灿”的深渊。
这是他的罪,也是他套在郑沅颈上,永不松脱的锁链。
*
“慈悲的天父,我为我儿子郑家灿在感情中的盲目与软弱向祢痛悔……”
雨声滴答,敲在古旧的玫瑰花窗上,将稀薄的阳光切割、染色,在石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红、蓝、金三色交织,如同梦境碎片,飘摇不定。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也不知为何,郑家灿回到了多年前母亲于圣像前轻声诵念的那个雨天。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看着彩窗玻璃投下的斑驳光影,心中涌起一阵荒谬的疑问:真的会有神会因为我所爱,降罪于我吗?
神罚或许早已降下。
他想起那个无声无息离开的生命,他和郑沅的第一个孩子。那是他自大与自私铸成的、永恒的过错,是他亲手将郑沅推进痛苦的根源。
可即便背负这样的罪,他依然无法抑制自己对郑沅根深蒂固的占有欲。
“……我将他的过犯置于祢的圣伤中洗涤,求祢以圣神光照他的良知,赐他清醒与克己,使他明白真爱是‘不求己益’。”
“求祢的圣爱庇佑郑沅,保护郑沅不受迷惑,保全他身心灵的纯全。”
“‘若是出于祢,求祢圣化;若非出于祢,求祢瓦解',愿他二人或分离或等候,总不违背祢的圣爱,总不伤害彼此的灵魂。我愿将此忧虑化作静默的牺牲。唯求祢的国临于此家,祢的旨意行于其间……”
圣象下,母亲温和的声音带着叹息,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审判他,也像是为他求情。
或许是他心底不知悔改的渎神,雨势骤然密集,冷雨打湿了黑色西装,黑伞组成的肃穆队列中,郑家灿看着母亲棺椁沉入湿土,连同她的那些担忧和指责,也一并被埋葬。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为他的罪过流泪,再也没有人会在圣母像为他请求宽恕。
雨水冲刷着墓碑上新刻的名字,也冲刷掉郑家灿心中最后一丝柔软。
然后有人静静站在他身旁,手心冰凉而柔软。郑家灿牢牢抓住了,就再也不愿意放开。哪怕郑家灿的人生从那以后就只剩下坚硬的、笔直向前的轨道。
过去的这些年,郑家灿没有分清楚自己所做之事的对与错,无论是家族纷争的斡旋,还是商业帝国的拓展,每一步都踏在利益的刀锋上,每一步都是为了弥补和重塑当年险些身败名裂的自己。
他所求的,从来都是利益。
然而,在所有冰冷的算计中,郑沅是他唯一无法割舍、也绝不允许失去的那个顶点。
每次看似放任郑沅远走,但从南京到英国,再到北极,他都清晰无比地注视着郑沅。他看着他求学,看着他交友,看着他试图将过去彻底剥离,越走越远。
郑家灿对郑沅寻找“自由”、逃离过去的耐心也曾几近无限。直到他得知郑沅在北极进行科研时,被同伴遗忘在了原地。
消息传来时,郑家灿正在飞往英国的私人航线上,窗外是万米高空的流云,机舱内是与世隔绝的静谧,他听到自己赞助的那位海洋学家在卫星电话里心有余悸地汇报:“Chris只是个刚毕业的学生,第一次去极地,经验和心理都还脆弱。那种环境下被独自留下,他一定吓坏了,幸好没有出事。”
这份汇报,连同后来他所见到郑沅愈发瘦削的模样,彻底击碎了郑家灿的冷静与伪善。
原来他所给予的“自由”,几乎等同于一场致命的放逐。
那一刻,郑家灿意识到,郑沅那看似决绝的远行,或许并非真正的长大与独立,而更像一个迷路孩子的胆怯逃离。
郑沅不敢回来,只能越走越远。
从那时起,郑家灿不再满足于遥远的凝视,开始不动声色地收网。他布局了这次的工作,安排了那场看似不经意的“偶遇”,更理所当然地让郑沅住进了他的房子。
他以为,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和技巧,郑沅这只受惊后拼命挣脱陷阱的小动物,终究会被他重新诱捕回温暖的巢穴。
可是,伴随着潮热的大雨,郑沅那句近乎呓语、低哑地说“我一直好想你”,让他所有的理智与耐心瞬间崩塌。
郑沅还是他的郑沅。
这个念头如野火燎原,吞噬了他所有的冷静与自持。
郑家灿不再在乎饶恕与罪赎,也不再在乎当郑沅有了新的崇拜者、新的牵绊,当郑沅的世界不再以他为中心,当郑沅看清他的自私,当郑沅后悔,当郑沅恨他……
当这一切都已经发生,那就给郑沅比自由更重要的东西:方向、支撑、庇护,以及一个永恒的、强大的,名为郑家灿的归属。
*
“唉……”
不知道是谁的叹息,母亲的祝祷与梦中的雨天如潮水般退去,郑家灿皱了皱眉心,随即睁开眼。
很久没有陷入过这样的沉睡,刚醒来时,郑家灿一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只见窗帘外已有天光,而梦里连绵的雨声已经停歇,现实中,只有除湿机在角落里发出低沉的嗡鸣。郑家灿伸手探向身侧,意料之外的触感冰凉。房间四周空空荡荡,冰冷的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气息与情欲灼烧后的余温,但床上只剩下他自己。
郑家灿缓缓坐起身,赤裸的脊背在清晨的寒意中绷成一道坚硬的弧线,眼底最后一丝睡意被怒火取代。
郑沅走了?
在他自以为已经重新将其捕获的时刻,在他沉溺于掌控与失而复得的幻梦中时,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第59章
郑沅饥肠辘辘地站在流理台前,身上套着一件属于郑家灿的、宽大的丝质睡袍,面料光滑的睡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领口滑开,露出昨夜被啃噬得斑驳鲜红的锁骨、胸口。
不止于表面上看起来的艳丽,郑沅腰腹深处仍残留着被贯穿时的酸胀余韵,双腿根部酸软无力,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牵动隐秘部位,让身体不由自主地回味起某些不堪的片段。
但此刻,饥饿压倒了一切不适。
平底锅里,三颗溏心蛋在热油中滋滋作响,金黄的蛋液在高温下慢慢凝固,边缘煎出漂亮的焦糖色花边。原本有一颗是为郑家灿准备的,但郑沅在等待的间隙,已经吞着口水盘算好了——不如自己全吃了。
郑家灿饿瘦点,力气也小点。
想着,郑沅活动了一下被攥出淤痕的手腕,又分神瞥了眼手机。
屏幕微弱的光映在他秀致而倦怠的脸上,并没留意到,卧室的门已悄然开启,一道高大身影融入朦胧天光,无声无息地朝他走来。
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五点了?昨晚究竟几点才睡?或者说……自己到底睡着过没有?
等等,第二天了?那昨晚的排位赛……
这个周末是林孝炜夏休期前的最后一场大奖赛。郑沅偶尔会看,即便不看,也会在正赛日给他投上一票“最佳车手”。
毕竟林孝炜是郑沅为数不多的朋友,也曾真心实意地帮过他。郑沅自知从前对他缺德,只能在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上,做一点人道主义的弥补。
心不在焉地翻着赛后采访,郑沅心想今晚比赛是晚上十点开始,估计自己是没办法观赛了,要不去林孝炜的周边黑店掏点钱支持一下,郑家凯的见面礼还没准备呢……
这时锅里的煎蛋已经开始熟过头了。
郑沅正要伸手要去关火,一只骨节分明、比他大了一圈的手从他身后伸了出来,“啪”地一声按灭了炉火。
郑沅后背瞬间绷紧,像只被扼住后颈的猫,他缩了缩肩膀。
“在看什么?”
郑家灿低沉的嗓音几乎是贴着他的耳廓响起,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和一丝令人胆寒的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