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暖年(80)

2025-12-17 评论

 

 

第39章 

  听到这个问题,郑沅的眉心立刻拧了起来,觉得郑家灿很扫兴一般,不满说:“今天和 Kyle 讲以前的事,我觉得重新喜欢上你了。”

  郑家灿问:“讲到哪里了?”

  “两年前。”郑沅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煞有其事说,“再讲下去,我就要开始恨你了。”空气骤然凝固,身旁郑家灿的呼吸在某个瞬间似乎也消失了。

  这种半真半假的狠话,郑沅这些年没有少说,郑家灿的双眼依然带着那种淡淡的笑意,却又深邃而平静得像冬日里结冰的海面,让人无法窥探其中真正的情绪。

  尽管看起来仍旧神色如常,那种极致的冷静本身,在郑沅眼中却是一种强烈的信号——他太熟悉这样的郑家灿了,他越是平静,越是证明他在意。

  他明白,两年前,那里横亘着他们之间真正裂痕的开始,也是郑家灿真正开始“亏欠”他的时刻。

  而郑家灿此刻的沉默,就是他对那道伤口、对那段过往,唯一能够给出的、郑沅也唯一能够解读为“道歉”的回应。它并非请求原谅,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承认:我知,我懂,但我无法言说。

  这么多年来,郑沅曾经为郑家灿的若即若离而辗转成疾,为他那种讳莫如深、令人无法捉摸的态度而痛苦不堪。那种被推开、被忽视、被抛弃的滋味,像毒药一样渗透了他的少年时光。可如今,当他终于能够读懂郑家灿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个眼神背后的深意时,那些年少时撕心裂肺的痛楚,又仿佛早已不再是独立的伤口,而是长进骨髓、与他血肉相连的一部分。

  是因为太喜欢了吗?还是因为郑沅终于明白,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从来都不是身份地位的悬殊,而是那些被刻意回避的真相,那些本该说出口却最终沉默的过往。

  旧年的凛冽冬意渐渐消退,港岛沐浴在二月充沛的阳光下,迎接新春。两周前,郑氏集团在全港媒体的聚光灯下,宣布停止对大陆房产的投资,并公开了触目惊心的巨额亏损,引发了轩然大波。然而,凭借郑家灿在危机面前当机立断的魄力,以及对管理层大刀阔斧的铁腕改革,总算为倾危的郑家暂时止住了血。

  亏损的阴影虽未完全消散,却也逐渐从媒体的头条和公众的视野中淡出。

  尽管深层危机依然暗涌,郑家灿在紧锣密鼓地安排好一切善后事宜后,却在农历新年期间,带着郑沅悄然离开了香港。

  往年新春,郑家全球各地的成员都会齐聚香港:农历年的祭祖、奢华的旅行、盛大的聚餐、家族“大会”以及分红派发。郑家灿虽不喜欢这种热闹,但作为家族掌舵人,他前些年还是尽力维持着这一陈规传统。

  这年因为港府对出行聚会的管控,也因为郑家灿的失望,他取消了所有家族活动,也把郑家凯送去欧洲滑雪。自己则和郑沅渡过一个还算清静的生日后,才在元宵前回香港。

  此刻,在半山那套幽静的别墅里,宽敞的书房内氛围沉静。郑家灿正对着电脑屏幕,参加一场跨洋的线上会议,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谈判桌上特有的压迫感,不留情面地驳斥着投行分析师们尖锐的质疑。一旁的深色沙发上,郑沅蜷缩着身子,松垮的睡袍勾勒出他纤细的轮廓,尖细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新学期课表的边缘,纸张被揉得微微卷起。

  冗长的线上会议终于结束,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消失,但刚刚会议内容带来的沉重感,却像块巨大的、无形的沉铁压在郑家灿的胃里。

  九十多亿的巨额损失,对于任何家族企业来说都是一场浩劫。

  他捏了捏隐隐作痛的眉心,将电脑桌面切回。屏幕瞬间被一幅截然不同的画面占据——是他和郑沅一前一后站在游艇的甲板上,两人随意敞开的衬衫被海风吹得衣角猎猎飞舞,海风与浪花之中,郑家灿袖口挽至肘,朝一手搂着的郑沅微微侧首,眼底的笑意淡得几乎捕捉不到。而他身前郑沅倚着光洁的桅杆,笑得阳光张扬,像朵绽放小浪花。

  郑沅在照片里的模样,抵消了郑家灿心底积压的、因会议带来的所有不快和压抑。郑家灿抬起视线,从屏幕上的照片,移向蜷缩在沙发里的郑沅。

  窗外昏黄光晕倾泻,夕阳的昏黄光晕斜斜地倾泻进来,洒在厚重的地毯上。郑沅将自己埋在沙发靠垫里,睡袍越发松垮,赤足踩在地毯上,脚踝纤细。郑家灿的目光定格在他身上,这片刻的凝视中,会议室唇枪舌剑的残响渐渐溶解、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

  在荣书灵尚在人世时,定期的心理咨询曾是郑家灿一项被强行安排的“体检”。尽管连郑家灿自己看来,过往那些非议、斗争乃至身心的伤痛,不过是继承人理所当然要承受的“磨损”,是必要的代价。但母亲还是就将心理医生塞进他的生活,希望他能找到宣泄的出口。

  那位医生很清楚,像郑家灿这种雇主,心理防线坚不可摧,不可能轻易敞开心扉,一直也是建议他通过非语言、非倾诉的方式释放情绪。运动和艺术,这些都是既有效,又符合他生活方式的“治疗方案”。

  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郑沅,成了这套方案之外的第三种“药”。

  这个在他眼皮底下长大、任何情绪都毫不设防地写在脸上的郑沅,对郑家灿而言,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拥有自我意识的减压舱。

  郑沅孩子气的情绪波动,鲜明的喜怒哀乐、依赖和反抗,比任何心理处方都来得有效和直接。

  只不过,这个独一无二的减压舱,有他的工作时间和脾气。

  此刻,郑沅就表现出一种反常的安静。

  明明刚刚线上会议进行时,郑家灿还注意到郑沅竖着耳朵,试图从那些晦涩的专业术语中偷听出什么端倪。

  但会议结束,他却突然一言不发,整个身体都绷着。当他察觉到郑家灿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那双乌黑的眼珠只是斜睨过来,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冷淡且不善的目光。

  郑家灿靠着椅子,和绷着脸的郑沅对视,回想自己哪里惹他了。

  他们两天前才阳光灿烂的异地回到香港。

  那趟短暂的度假,是他们过去一年里难得的轻松时刻。但是一落地,郑沅就开始低烧。

  怕自己是感染了病毒,郑沅自作主张搬回了以前的房间,连饭都不让人送进去,让丁叔他们将餐盘悄悄放在门口的地毯上,敲敲门就立刻走开。

  丁叔他们又无奈又好笑,说郑沅把自己当作了被关在房里的危险野兽。

  “你是要当小狗吗?躲起来不让人见。”郑家灿推门而入。

  郑沅慌乱地试图往被子里缩,只露出半张烧得泛红的脸颊,瓮声瓮气地喊:“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呀!万一传染给你了怎么办?”

  郑家灿置若罔闻,他将手里的餐盘放在床头柜上,径直走到床边,一把将那个裹在被子里的身影连人带被地捞了出来。郑沅轻得不可思议,被郑家灿毫不费力地抱进怀里。空出的一只手探上他的额头——体温比刚回家时稍降,只是呼吸仍有些灼热。

  郑沅偏头,像是不敢对着他呼吸,声音带着焦急:“给我一个口罩。你赶紧出去,等我好了也不会怪你没陪我。你快走。”

  郑家灿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转回来:“不陪你,我做什么?”

  郑沅病恹恹的脸上有些开心,但那股莫名的原则感还是让他别扭地挣扎了一下,想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他嘟囔着:“你要是不想被迫‘居家隔离',就别离我这么近,真会传染。你还有那么多事……”

  顿了顿,他又咬牙切齿地补充,“我看新闻讲,新年郑启既坐私人飞机又去澳门。到底你是叔叔,还是他是叔叔?你这么忙,他凭什么?我真想和他关一起,把病毒传染给他。”

  郑家灿低笑,手指轻轻抚过他温热细腻的脸:“傻瓜。难受吗?”

  郑沅摇头:“只是头晕,不难受。”他推了推郑家灿的胸口,“你怎么不听劝?公司的事不管了?”

  “放心,这点风浪还掀不翻郑家的船。”郑家灿箍着他的手臂收紧,把人更深地嵌进怀里,不容他再挣扎。不多时,他身上那份沉稳的、凉爽的体温,几乎要吞噬掉郑沅周身蒸腾而起的、混着沐浴露甜味的灼热。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林萨 狗血 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