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员工的引路下,贾尔斯找到了死者出现过的卫生间。他检查了一遍洗手台,然后一个个隔间搜查。早在开枪击毙死者后,就一直有个相当突兀的问题在困扰着他,那就是杀手的枪是怎么带进酒店的。
自昨天酒店清场,上班员工一律禁止外出,每一个进入酒店的人都要进行搜身,不可能有人能悄悄地把枪带进来。所以他怀疑杀手会出现在这里不一定只是为了简单地上个厕所,还有别的目的。
“你们平常怎么清洗隔间的?”他扫视单人间的环境,抽水马桶和水箱表面清理得很干净,连接的输水管延伸至顶端的天花板。
“我们会全部清洁,还用香薰祛除异味。”
“你的意思是所有的角落都不放过?”
“是的,毕竟光临的客人地位尊贵,我们不敢怠慢。”
卫生间确实收拾整洁,贾尔斯相信员工没有在说假话,他看着几名警员神情嫌恶地东翻西找,有一名掀开了马桶上方的水箱盖子,他蓦地灵光一闪,问:“水箱里面呢?你们也擦过吗?”
员工们迟疑几秒,心虚地摇了摇头。
“找找每个隔间的水箱里是否有东西。”
在贾尔斯的提醒下,警员很快在尽头厕所隔间的水箱内发现了一只透明的袋子,大小相当于成年人的手。警员拿出来时,表层还在滴着水,贾尔斯清楚材质是防水的。
一只防水袋怎么会无缘无故泡在水箱内部?
他心中已经有符合逻辑的猜想,正常的手枪是放不进去的,能藏入袋中的尺寸只能是直径小于3.9英寸的手枪,而凶手用的武器正巧符合要求。
小手枪并不常见,通常是女性放于挎包中用来防身的,体积小而轻,携带方便,藏在衣袋中也很难被察觉。
如果在搜身的安保环节上没有出岔子,那么这把枪很可能是昨天以前就被放进水箱的。
贾尔斯沉思地步离卫生间,假如他的猜想是对的,他就不得不将调查的时间范围向前推,可如此一来难度会更大,因为任何人都有携带小手枪进入酒店的可能。
“把你们近来一段日子的宾客入住登记册给我。”他期望能在这上面获得一点线索。
事发后,布兰温始终坐在酒店的接待厅,直到所有宾客散去,这个时候已然过去近两个小时,宾客中没有出现身份异常的。他恍惚地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有着一种热闹顷刻烟消云散的错觉,现在是凌晨的一点钟。
他动动手指,企图找支烟抽几口来缓解疲倦和隐藏的焦躁,又碍于父亲就在身侧,忍了下来。
“你望了几次接待厅台上的电话了。”阿尔弗雷德揭穿了儿子的心思,“在等医院的消息吧。”
“是。”布兰温没什么好遮掩的,父亲知道他对伯德的感情,“他救了我。”
这是阿尔弗雷德听到的第三遍,儿子在重复强调着这件事,出于什么原因,他心知肚明,“你也救过他,救了很多次,论恩情,他永远还不清,除非他用自己的生命来偿还。”
布兰温还希望父亲能对伯德改观,看来要完成这项任务还需要花很多的时间,他默了默,问起了两年前在医院后花园的谈话,“他离开前,您和他说了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的,因为贾尔斯。
时隔两年,阿尔弗雷德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他可以命令伯德不再接近自己的儿子,却控制不了他的儿子去窥探人家的生活,“我要他永远别出现在你面前。”
布兰温暗暗自嘲地笑了笑,面无表情地说:“结果他做到了,而我没有。我是不是让您失望了,您的儿子毫无魄力。”
“布兰温,”阿尔弗雷德意味深长地注视儿子,“人在一生中要舍弃的东西太多,执着是于事无补的。即使你如今再次遇见他又能做什么,能实现你内心的愿望吗?能握在手中的才是真实的,值得的,不要去渴望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风一吹就散了。”
“您总是能说出一些道理。”布兰温神情怅然,他不是不明白,而是过于明白了,但他就是偏不愿意接受安排,“我可以为公爵府做任何事,唯独不能娶爱丽丝。”
阿尔弗雷德深深地叹息,“我相信你清楚这场联姻对于公爵府的重要性,我们与皇室并无血亲关系,能够受封亲王爵位的外姓在历史上没有几位,如今还能保持地位是因为国王需要格林这把刀,而迎娶爱丽丝是能得到哈武德伯爵夫人的支持,她是国王的亲妹妹,何况这也是国王的意思,百利而无一害。就算日后公爵府没落了,至少我们还有一层皇室旁支的身份,不至于一旦失宠后,会被灭口。”
布兰温愁容满面地缄默着,父亲的一席话将他逼进了角落里,将他的喉咙都堵住了,完全地反驳不了,他的焦虑和煎熬正来自于此。
接待厅的电话忽然响了,他猛地起身离开椅子,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接起话筒,忐忑地说:“你好,我是布兰温。”
“是我。”柯林斯是来回电告知医院情况的,“你可以安心了,伯德手术成功,只不过还需要住院半个月观察。”
布兰温压抑的心情总算得到了安慰,“好好照顾他,我晚点过去。”
柯林斯按下听筒,在医院外抽了一支烟才回到病房。
深夜麻醉的药效过去,伯德就挨伤口的撕裂疼得睡不着,他缓缓地睁开眼,又嗅见了熟悉的消毒水味,已经回想不起自己是第几次进的医院。
他感到口干舌燥,忍着疼痛慢慢地坐起身,伸手去拿床边桌面的一杯水,他不忍心打扰柯林斯休息,奈何制造的动静还是把这个家伙吵醒了。
柯林斯睡眼惺忪地看着伯德,迟钝地问:“你醒了,是要喝水吗?”
“嗯,口渴了,能喝点吗?”
“嗯。”
柯林斯帮忙把水杯递到伯德的嘴边,伯德快要喝到的时候,柯林斯似乎记起了医生的叮嘱又挪远了杯子。
伯德眼神不解,“怎么了?”
“还不行,术后还要再等六个小时。”柯林斯还是递了杯子回去,“自己用水抹一抹唇瓣缓解,忍耐一下。”
伯德遵照医嘱,有气无力地涂抹着,装作一副关心朋友的口吻问起了布兰温的状况,“酒店查得怎么样了?”
“不知道。”柯林斯并非故意不说,是真的不了解那边现在的情况,不过还是心地善良地安慰伯德,“但有公爵在,不会再出事的。而且你也无须担忧布兰温,他做事可比你稳重,思考的永远比你多。”
伯德勉强地笑笑,“你好像在嫌弃我。”
“那你的感觉是正确的,”柯林斯也是出于关心,嘴硬心软地说,“你还是多担心自己比较好,腹中的子弹险些伤到肾脏,幸好对方是隔着门板开的枪,打偏了。”
“没事,”伯德态度乐观,“庆幸受伤的不是布兰温,否则我更内疚。”
“为什么?”柯林斯貌似听出了其它意思,“你见布兰温聊了什么?还跟进了他的房间里。”
伯德也发觉柯林斯这句话的语气有些奇怪的,“你难道猜不到吗?当然是孤儿院的事。”
“是嘛。”
“不然呢?聊什么?”
柯林斯眼角流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没什么,我以为你们那么久不见会谈点其它的。”
眼前家伙的神态更令伯德坚信,方才的感觉是对的,像是知道点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可作为当事人的他表示不理解,“我们没有可叙旧的回忆。”
“口是心非。”柯林斯目光锐利地戳破了伯德的伪装,“你的嘴和死掉的鸭嘴一样的坚不可摧,他说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后会来看望你,届时你再端正态度和他聊聊吧,毕竟那么久没见了,你难道不想念他吗?”
“想念有用吗?”伯德消沉地说,“结束了交集,各自都要回归属于自己的生活中去,如果不是你告诉我,他要重建圣玛利亚孤儿院,我或许不会再和他交谈,哪怕是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