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温拿出随身的手巾擦拭伯德眼角的泪花,学着小时候母亲哄慰自己的语气说:“不哭了,哭成小花猫了。”
伯德倏地耳朵就红了,尽管还在生气,但依旧要面子地反驳,“我不是小花猫!”
布兰温在心里笑,表面却保持严肃,非常给羞恼的伯德脸面,“好,你不是。”
他拉着伯德到椅子边落座,心平气和地问:“关于这件事,你还有其它要说的吗?沉默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没有。”伯德摇头。
“你在骗我,可是你的眼睛不会,我能看得出也能感受到,你的愤怒。”布兰温略微蹲着身,认真看着座椅上一脸受伤的小家伙,“你没有来礼堂观看演出,我是出于担心你,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我很紧张,你知道吗?”
伯德躲开了布兰温直勾勾的眼神,又咬着自己的下唇,像在隐忍。他的确没什么可说的,毕竟真相使他一直陷在怒意和伤心里,尚未走出来,可他的内心似乎又有许多的言语要倾吐。
布兰温对待伯德总是出奇的有耐心,他自知本身就不是一个性格不错的人,甚至不太喜欢接触外人,以前的同学评价他是一块冰块并没错,然而在伯德面前,他的改变令自己也诧异。
“我想了解你,伯德。”他指腹就着手巾轻抚过染湿的眼睫毛,像温柔的大哥哥,“我想了解你心底的全部想法,不管是开心的还是痛苦的,或是忿然和悲伤的,只要是关乎你的,我都愿意倾听。”
“其实我很高兴你能说出这句话,贵族是虚伪的,他们每时每刻都需要一副面具遮掩自己丑恶的一面,而我与他们没有不同。”
伯德震惊地看着他,仿佛听见了什么骇人的言论。
“所以你还喜欢我吗?即便清楚我是一个虚伪的家伙,即便清楚我以后也不会改变。如果你仍然喜欢我,那么你就要接受这样的我;如果你不喜欢了,甚至已经开始讨厌我,那么我希望你能继续忍耐,直到你毕业,脱离公爵府。”
俩人在咫尺的距离间对视,布兰温在伯德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期待着答案。摒弃天真接受现实是他给伯德的一次选择。
“你为什么,”伯德带着哭腔断续地问,“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他的眼里也饱含期待,如果他眸中倒映的贵族当真是虚伪的,又是因为什么而如此善待他。送他治病,给他住所,教他本领,还供他上学,加里韦斯特也很虚伪却从来没有这么对待他,还害死了尤娜。
“起初有马修的原因。爆炸发生时,是他奋不顾身把我护在身下,否则我可能已经死了。当我在孤儿院看见你拿着那块手表,我就决定要救你,不管你和马修是什么关系。”布兰温把手巾搁在台面,轻声细语地说,“现在,是因为我也喜欢伯德。”
伯德瞳孔放大,心跳似乎停止了短瞬,那么虚幻又那么真实。
“喜欢你的勇敢和无畏,上进和善良。”布兰温轻柔地捋过伯德额前的碎发,“喜欢你给我写的信和礼物,现在是我最珍贵的宝贝了。”
“你……”伯德的两瓣面颊又烫起来,不好意思地撇过脸。
布兰温好轻地笑了笑,“还生气吗?”
“嗯。”
“没关系。”
伯德不由自主地用余光瞟向布兰温。
“我目前只想要一个答案,你还喜欢我吗?”
“……,嗯。”
布兰温稍稍歪头对着伯德问:“为什么?”
伯德斜着目光看布兰温,“你是在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他黯然地垂头,“我能分清谁才是虚伪的坏人,虽然你骗我,但没有伤害我,我也,没办法讨厌你。我只是心情很难受,像有东西堵住了胸口,感到了无力。”
“对不起。”布兰温掌心贴着伯德的脸颊,指腹摩挲着,“不要难过了。”
“嗯。”伯德闭上酸胀的眼睛,倦意就袭来了,他没忍住在布兰温的手心里打了哈欠。
布兰温收回手,有点忍俊不禁,哭累了就犯困的伯德真可爱,“睡觉吧,明天还有早课。”
伯德以为少爷要离开,正打算起身送少爷出门,就觑见少爷脱下燕尾服,他疑惑地说:“你不回去吗?”
“不回,今晚睡在你宿舍。”布兰温把外套挂去衣架,才记起脚上的皮鞋没换。
听着窗外寒风咆哮,伯德也觉得时间太晚,只要少爷不嫌弃和他挤在一张床上就行。
布兰温就着西裤和衬衫躺进被窝,伯德去把电灯关掉。床铺一个人睡绰绰有余,两个人就稍微有点紧凑,伯德担心少爷睡得不舒服,自己悄悄挪到了被子边缘,侧过身,冷气就能钻进来。
“你不冷吗?”布兰温在黑暗里问,“靠近我一些。”
即使房间内伸手不见五指,他依旧能察觉到伯德的小动作。
伯德又一点点挪向少爷,不过还是会保持距离,毕竟他不能保证自己睡着后会不会压着少爷。他还在顾虑,少爷已经挨了过来,张手把他揽进怀里,蓦然间,他又嗅到了少爷身上的香气。
“晚安,伯德。”
他已经毫无睡意,“晚安……”
布兰温。
第49章 胸针(三)
布兰温有自己的生物钟,醒得比较早,尤其是今天,睡梦里被一只几乎如成年人大小的狗摁在地上,令他有难以喘息的错觉,不得不从梦中清醒。接着,他偏头就瞧见俯卧的伯德有半个身子正压着他,半边颊枕着他的胸口,一条腿横在他的大腿上。他算是明白为什么昨夜伯德要离自己远一点了,估计是害怕发生这种情况。
他没有直接起身,顾着伯德昨晚情绪消耗过多,需要休息,于是保持着姿势不动,直到定时闹钟响起。
伯德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当看见身旁的布兰温时,他弹射般跳下床,困意乍然消散,也想起了布兰温在自己宿舍的原因。
布兰温知道伯德这个反应是睡糊涂,淡定地下床穿鞋,对着镜子整理衬衫的皱褶,“中午我在校餐厅等你一起用餐,我先回去换衣服了。”
伯德穿着睡衣坐床边盯着布兰温的一举一动出神,迟钝地“嗯”了一声。直到布兰温离开宿舍,他身处教室里才忽地意识过来,少爷没有主动约过自己就餐,这次有点反常。
因为布兰温心有余悸。他留在伯德的宿舍过夜也是出于担忧,尽管伯德相比三年前变得沉稳许多,可是险些被加里韦斯特杀害的事实已成了他的顾忌,他不放心伯德在经历悲伤后独自待着,怕这个家伙连夜跑出学校,冲回家里质问他的父亲。
所以他决定之后的一日三餐都要见到伯德,确保伯德不会犯傻。
大雪频繁,温莎小镇进入深冬季节,这个学期的成果考试已经全部结束,学生又迎来了新的假期。贾尔斯提前在学校内的停车空位等待,接少爷和伯德回家。
布兰温没有需要收拾的衣物,伯德则要装些书籍,放假也不能耽误学习。
汽车驶进雾都城区,雪天道路并不顺畅,导致车辆拥堵,布兰温趁着等待的空闲开窗,问街上叫喊“卖报”的小男孩要了一份今天的报纸。在家中,原本就养有每日看报的习惯,出于寄宿的问题才没有坚持。
伯德也没闲着,他翻着书,少爷的动静使他偏眸看了一眼。
细碎的雪花飘进车窗,布兰温向外递了钱。
“谢谢先生。”小男孩折起报纸塞进缝里,冻伤的脸蛋扯出一抹笑。
“不客气。”他接下报纸,把车窗关上。
报纸还存着几缕油墨味,布兰温两面摊开,粗略地一扫而过,首先将目光定格在头版,近来发生的大事一般都会刊登在显而易见的位置。去年华尔街股市大崩盘引发了全球经济萧条,国家失业率只增不减,无疑是对社会经济的再一次打击,游行暴乱已经屡见不鲜。
他没有兴趣关注这个,在他的印象中,经济一直如此,还不如明星和某位功勋贵族的秘闻叫人提的起精神。他看向另一面,猛然的关门声着实吓到了他,他转头看去,身旁的伯德已经关门朝车前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