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要推门进来的布兰温缩回了握着门把手的手,迟疑片刻,他仍旧选择了开门,然而这次他没走进去。
处在愧疚与心虚中的伯德着实被突然出现的布兰温弄得心跳加速。
“艾德蒙离开后,我一直没有踏出病房,我见过谁,说过什么话,你都在场亲眼看到,亲耳听到。”
“布兰温,它仅仅是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不想骗你,虚伪地告诉你‘没有,我怎么会怀疑你’。”
伯德的情绪不由地激动起来,他感觉胸腔又开始痛了。
即使有了解释,布兰温的心还是很难受。他知道伯德这么猜想是人之常情,可是他貌似有些不能满足和接受了。
伯德就这么看着布兰温转过身,消失在了病房前。
第94章 N0bIlITyA(一)
贾尔斯三个小时前就到了,原本是打算见过少爷后就去找艾德蒙问明情况的,结果少爷将他留下来照顾伯德。
而布兰温找司机亲自去见艾德蒙。
其实他是在找个借口短暂地离开这个沉闷的、令他难受的病房,他不愿重复着相看无言的日子,这和面对一块木头没有区别。
原来和伯德相处也是需要出来呼吸新鲜空气,释放闷气的。
他找来东林区医院时,艾德蒙做手术注射的麻醉药效还没消退,于是他静静地坐在病床旁等待。临床的桌子上摆放着拆过包装的烟盒还有打火机,估计是护士给艾德蒙换病服时从原来的衣服口袋里拿出来的。他将烟盒摸进手里,想起贾尔斯和马修抽烟的模样,他捻出一支凑近鼻尖闻了闻,气味有点冲。
麻醉一过,艾德蒙就被伤口传来的疼痛折磨得睡不着,醒了。布兰温格林的出现使他感到意外,他慢慢挪动睡得有点僵硬的身体,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巴内怎么样了?”
心不在焉的布兰温被说话声拉回神思才发现艾德蒙正看着自己,他空白的脑袋缓了缓,“没受伤,他很聪明,提前躲了起来,现在在公爵府里。”
艾德蒙昏迷时潜意识里都紧张着的那块石头总算落下,他动着干裂发白的嘴唇说:“有可能是加里韦斯特做的。”
“什么叫有可能,”布兰温察觉端倪,“你的意思是除他以外还有人。”
“伯德有没有提及过我之前怎么找上孤儿院的?”
“你看了一份旧报纸。”
艾德蒙补充说:“在阿洛怀斯曼的赛马场办公室内。”
几乎是一瞬,布兰温就明白了“有可能”的含义,“他也要杀你灭口?”
“就在昨天,我见过伯德后在医院与他交谈过,问他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他坚决否认。”艾德蒙回想着,还有后悔自己的冲动,“我不应该说那些话的。”
布兰温严肃地问:“什么话?”
“我说他是间接导致孤儿院孩子葬身火海的凶手,伯德知道真相肯定不会放过他。我怀疑正是因为这句话,他动了杀心。”艾德蒙觑着布兰温陷入沉思的双眼,“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伯德,毕竟我没有证据证明怀斯曼在这件案子里扮演着间接凶手的角色。”
布兰温不语,他又接着说:“如果他的行为目的确凿,那么绝对与您或是公爵府有关。我能看出他在拉拢伯德,以提供帮助为借口,可是他们是黑帮,没有利益可取的事情,我不相信他们会那么殷勤。所以与其认为他们是乐于助人的‘大好人’,倒不如认为是有利可图的商人更有可信度。再者,他居然和巴特利特奥兰多这伙人都打起来了,那么明目张胆的帮派争斗,如果仅仅是为了一个没权没势的孤儿,可能吗?”
布兰温思忖着,抬眸与艾德蒙投来的目光对视,不太置信地说:“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怀斯曼家族很早前就盯上了伯德,有段时间我甚至对他们产生了厌恶,担心他们会教坏伯德,带他混迹在一群地皮流氓里,致使他放弃自己的学业。”
“你真的没有任何的觉察吗?”艾德蒙半信半疑,“怀斯曼接近伯德没有好处,而且他和加里韦斯特的争斗也并不像是因伯德而起的。”
布兰温反问,“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艾德蒙惨淡地笑了笑,“您又将问题抛回给了我。”
“我确实不知道。”布兰温神情坦诚,“我也希望怀斯曼的人能离伯德远点,他们根本保证不了伯德的安全,却总是一而再地联系他。”
艾德蒙明白就眼下的状况,他在布兰温的嘴里是问不出有用的线索,也就不再继续执着地追问下去,最后只是请求公爵府可以妥善照顾巴内。
布兰温走出医院大门,天空的云层倾斜晨光,来时的雪已经停了。他坐进马车里吩咐司机回金丝雀码头。关于方才从艾德蒙那获知的消息,他斟酌着是否要告知伯德,这也算是一种提醒,提醒伯德不要轻信怀斯曼。
而他自己,始终未曾考虑过这个家族。他心知肚明怀斯曼以“共同敌人”的名义接近伯德,提出合作的目的,答案早在几年前第一次在赌马场见阿洛怀斯曼的时候就了然。但他不能如实回答艾德蒙,因为公爵府也牵扯其中。
一旦有指向性地告诉这条警犬,怀斯曼家族在试图攀附公爵府,那么不就变相承认公爵府与加里韦斯特有勾结。艾德蒙可以凭空猜想,但他绝不会透露半分。
虽然和伯德闹了点不愉快,可他还是心系着这个家伙的安危的,却没料想过那么巧合地就在病房前听到了这些。本身的不愉快没有因为他离开了两个小时而减轻,反而心情更糟糕了。
他又气恼又伤心地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往来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看他两眼,他没有不适,身份和长相一直使他备受瞩目,他已经习惯了旁人的眼光。
“您不舒服吗?先生。”好心的护士过来询问。
他难过地挤出一抹笑,“我很好,谢谢。”
护士仍旧不放心,贴心地为他取来了一杯热水才离去。
他握着水杯,汲取杯中的那点温暖,伤感地叹了声。学业都没能令他焦头烂额,一个毫无血亲关系的家伙却让他频频感到憋屈和受挫。
他是不是当初就该听从父亲母亲的建议,将人送走,越远越好,如此就没有后来的麻烦,他也就不会心烦意乱了。
从少爷离开起,贾尔斯一直沉默着,他将牛奶放在桌面,然后坐回了沙发,没再劝说伯德。他是站在少爷这边的,少爷为伯德付出的种种,在旁人里他是看得最清楚的那个。他不理解伯德为什么总在伤少爷的心,难道是进入了少年的叛逆期了吗?
把少爷当成父亲的角色,要将少爷气得吐血。
贾尔斯想着,五官皱成了一团。他望向惹恼少爷的罪魁祸首,这个臭小子早已闭上眼睛,此刻估摸都睡着了。
他真有种冲过去把人摇醒的欲望。
事实上伯德在假寐,他也心底不舒服,每次在伤害少爷后都很懊悔,暗骂自己的愚蠢和这张不受脑袋控制的嘴。他在静静地等,等病房的门再次打开,等布兰温回来。
布兰温未动手中的水杯,原封不动还给了护士台,他方才俄然脑海里闪过一丝想法,打算先回家找父亲。这里交给贾尔斯以及医院周围的保镖看守,短时间内不会出事。
回到家,得知父亲不在府里,布兰温去洗了热水澡,换上干净的睡衣进卧室补充睡眠。一连十几天的照看导致的休息时间紊乱令他有些吃不消了,他可以像从前一样,派个佣人和保镖守着就行了的,奈何他几年来倾注的感情和精力不允许。
“你该回学校去了,布兰温。”阿尔弗雷德在餐桌上说,“我和你的母亲很不赞同你继续在一个心不在你身上的孤儿浪费时间,你的时间很宝贵,比他们这类人的生命都宝贵。”
奥莉维亚觉得丈夫的言语有点伤害孩子的心了,纵然她也确实不赞同,她忍受不了她的宝贝在医院待十几天,致使现在脸色不佳,食欲不振的,“不,每个人的生命都富有价值,是无法衡量的,不过他对你的担忧是正确的。宝贝,你到底怎么考虑的呢?我不希望你以后都是这个模样。如果他是你的旁亲,或者同一阶层的挚友,又或者是你的爱人,我们都不会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