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竞诠则在北京住了下来——赖在他的公寓不走了。
“你不是说自己讨厌下雪,讨厌冷风,讨厌北京的气候吗?”
“可北京有你啊。”男人坐在沙发上,一手掌着pad,眼睛盯着屏幕,语气却十分认真。
汤遇凑过去,圈住他的脖颈,欠欠儿地说:“其实……我本来想和你在湾岛定居的。”
男人挑了下眉,视线从屏幕上缓缓移到他的侧脸。
汤遇继续道:“我发现自己挺喜欢那里的。”他没有说出同样的——因为那是你的家,有海,有浪,还有你。
但周竞诠读懂了他的意思,“那这两个城市我们都不要待了——我们换一个地方,换一个陌生的城市,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这个提议的诱惑力太大了。
“去哪儿?”
“加州怎么样?那里也有阳光和海滩,最重要的是,我们一起。”
关于移居加州这件事,周竞诠有两个考量,汤遇暂时一无所知,他只觉得新生活近在眼前,兴奋得整日黏着人,催促着:“周竞诠,我们什么时候去美国啊?我在北京待不下去了,我要出门!”可他得到的回答是:等我申请上那里的学校吧。
——啊?
周竞诠说自己想申请加州某所电影学院导演方向的MFA。
——导演?!
“你以后不要再拍那个姓岳的电影了。”男人靠着沙发,握着他的手笃定道:“你来做我的演员吧。”
周竞诠之前说想继续上学不是说着玩的。他真的对自己未来的职业道路做了一番规划,而其中最大的影响因素就是汤遇。
《Osaka》拍摄的时候,他有幸坐在监视器后,透过一块显色度非常高的屏幕观看汤遇的表演。他算是彻底理解岳夫亓说过的那句话了——“只要汤遇一直站在镜头前,我就能给他拍一辈子的电影。”
如果可以用影像将那张独具故事感的脸、灵动的神情、短暂又动人的情绪记录下来,应该是一件很美好、且值得一生去做的事。
做演员的经历,为周竞诠转向导演铺垫了一些基础,但想真正申请上MFA,也需要为之付出远超他人的努力。他需要准备作品集、语言考试、推荐信……推荐信好说,他之前合作过的导演是那所学校的客座教授,剩下的就是准备语言和作品集,语言暂且不表,作品集是最难、最重要的部分,可以说这东西决定了一切。
为此,汤遇往家里弄来了好多相机,有找剧组借来的专业器材,也有自己上网买来的机器,他把家里弄得和片场似的,想着先让周导练练手,“导演,您剧本写好了吗?到底什么时候能开拍啊?”
沙发背后露出来一颗头。
周竞诠正抱着电脑修改文档,听见这句,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声:“你给我介绍的那个老师说我写的剧本太露骨,打回来让我重写。”
“……哎呀,先不要纠结剧本了,”汤遇凑过去,将下巴搁在男人的肩上,半哄半诱:“周导,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门采采风啊?我在家里要闷死了……”
他之前觉得周竞诠长得就不像学习好的那类人,可他拿起对方买来的那些书,翻了两页,眼皮就开始打架……他承认自己不是读书那块料,不然高中时期也不会逃去日本,读什么艺术类大学,但周竞诠明显长着一颗与他不一样的脑子——笔测卷上都是高分,口语老师点命的表扬对象,更气人的是,这人明明准备着考试,却还有时间陪他看电影、打游戏、逛超市,以及天天做、爱。
男人拿起身旁的手机,划了半晌,随后将屏幕亮给他:
“今晚怎么样?”
汤遇扫了一眼——
手机屏幕上是航旅纵横的经典页面,出发地与到达地显示:北京-洛杉矶。
“今晚!?”
周竞诠侧过头,在他耳边诱惑道:“你的签证没过期吧?”
“没有……”
“那就走吧。”
……
飞机落地后,汤遇才感受到一种极不真实的恍惚感。十二小时前,他还窝在北京的家里百无聊赖,十二小时后,他居然来到了地球另一侧,周围的语言、空气、光线都截然不同了。
而整个途中,周竞诠也没能放下那相机——从出家门、打车、取票,到登机、落座,镜头一路对准他的脸,差点都怼到他的嘴上去了!
“周竞诠!你要死啊!”
“拍个vlog,不是你说让我练练手的吗?”
“……”
忍!
忍者神龟!
落地时,他们正好赶上加州的日出,金色的光线从地平线浮起,航站楼外的景色简直美不胜收,这一刻,什么时差、疲惫、困意全都消失了,他们揣着证件,背着简单的行李,真真正正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也是很久以后,汤遇才后知后觉,周竞诠为什么想去加州上学,因为加州不光有他心仪电影学院,还允许外籍人士登记同性婚姻。
那天一落地,他就被周竞诠带去了婚姻登记处,两人拿到许可证后,又请了公证处的牧师,在一处温馨的小庭院里举行了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仪式。
当然,这一切都被周竞诠那台破相机记录了下来,汤遇也是没招了,录吧,随便录吧。
吃饭要录,亲嘴要录,睡觉也要录,每晚两人玩到精疲力尽回住处后,那人还要把那堆冗长的素材导进电脑里,说要整理出来。
汤遇常常半夜醒来,发现枕边人还拿着个破电脑在那里剪视频。
这支所谓的vlog就这样一路拍一路剪,从加州拍到回国,从日常拍到工作,中途汤遇还进组拍了两个月的戏,最后,周竞诠说样片剪好了,让他再来补拍几个镜头。
“样片?周导,您的电影什么时候开机了?”
“去加州那天。”
“……?”
“这vlog就是我的作品——伪纪录片形式,主角是你。”
上当受骗了。
这是汤遇第一次演一部没有剧本的电影,他只能寄希望于周导演的剪辑能力了。为表全力支持的态度,他专门腾出自己的档期,跟着周竞诠补拍了几个所谓的连接镜头。
从春天忙到快要入冬,周竞诠的作品集终于成型,语言考试也顺利拿了个高分。
汤遇看着屏幕上的成绩单,目瞪口呆,“……这分数你怎么考出来的?”
——“用那根两千块钱的笔。”
“……”
不光周竞诠的短片顺利剪完,岳夫亓那边也传来消息,说《Osaka》已经定剪,准备投递年末的金雀奖。周导也带着他的短片,报名了金雀奖的短片竞赛单元。
大众对他转行当导演本来没什么关注,毕竟演员跨行太常见了,可当他的短片主演名单公开后,大家反应异常激动,因为主演名单的第一位,竟是汤遇!
汤遇从没出演过短片电影,他的出道作就是岳夫亓的电影,此后拍的也全是大制作、名导,几乎没有接触过小成本制作,而他与周竞诠才刚合作完《Osaka》,这出乎意料的举动不可避免让外界开始往别的方向联想。
可面对外界的揣测,汤遇的回应是:还是多关注一下我们的作品吧。
……
等待入围名单的过程格外煎熬。
汤遇并不担心自己拿不到提名,也不关心《Osaka》能否拿到好奖,他是害怕周竞诠颗粒无收。
以他拍过这么多戏的经验来看,他认为周竞诠这部短片无论在创意、节奏还是影像语言的独特性上,都远超一般新人作品。可他还是不放心,他比周竞诠本人更希望这部短片能拿到一个不错的奖项,然后让他有资本去申请一个好的大学。他甚至厚着脸皮去找蔡照请教,问这片子到底有没有戏。蔡照给他的答复是:“没问题的。”
等到十月下旬,提名名单终于揭晓。这时汤遇无比感谢自己三十一岁生日时许下的愿望:他希望周竞诠能心想事成——而周竞诠的愿望,是让他的梦想成真,所以两个人互相成全,许的愿望双双应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