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竞诠微微一怔,低头看向汤遇搁在自己大腿上那只白净的脚。
指骨长,脚踝细得一把能握住。
他盯着那颗水珠,声音低沉缓慢地溢出唇间:“怎么不让我给你直接舔掉?”
“……?”
汤遇被他的话吓到了,连忙把脚往旁边一偏,将那滴水珠胡乱蹭在对方裤子上,嘴硬道:“说什么疯话……”他就是开个玩笑而已……至于反应那么大吗……
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下去。
而在就在他低头的瞬间,汤遇敏锐地捕捉到——眼尾和唇角,分明勾起了一点笑意,绝对是笑了。
周竞诠重新拿正他的脚,拇指在原本水珠的位置重重碾过,一抹粗粝的热意将那恼人的凉意全数替代。
“开玩笑的。”
汤遇被反将一军。
今天的通告安排是某国际一线大刊中文版的封面拍摄,主题叫“星辉熠熠的青年演员”。汤遇的咖位还没到独占封面的份儿,所以是四人群封。除了他,还有他的圈内女友、刚凭一部文艺片拿下金雀最佳女配的贝英笛,以及另外两个电影圈的新晋小花,全是最近风头正劲的新面孔。
这种核心刊物的合作,迟到是大忌,必须早早去备妆才行。阚静宜虽急,但急得有原则有理由。即便手里握着汤遇家的钥匙,她还是先规矩地按了门铃。
这套公寓就是她给汤遇一手操办的。地段紧挨三里屯,出门就是地铁口,往东十分钟到东三环,往西一脚油门就能上建国门,片场、活动、饭局,哪儿哪儿都方便。最关键的是,方便管理,省得汤遇三天两头给她整什么幺蛾子。
汤遇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开了门,一看就是还没醒,“汤遇!你别告诉我,你还没洗脸?”她嚷嚷着挤进门。
“急什么……”汤遇揉着眼,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转身往里走,“这不正要去嘛……”
大概,汤遇天生就是吃演员这碗饭的。越是压力大,情况急,演起来越是信手拈来,自然到用高清摄影机拍下来每一帧画面慢放都看不出破绽……他从燕莎中心打车回家花了十九分钟,又因为一直等不来电梯,一口气跑上了八楼。
现在,他忍着大口喘气的欲望,神态自若地去从客厅走过,进了卫生间。
阚静宜暗暗感叹自己的先见之明。幸好今天是棚拍,幸好摄影棚和汤遇的公寓在同一个区,不仅没迟到,还一路没堵车。
她原以为他们该是第一个到的,结果一推门进化妆间,三位女演员早就坐那儿候着了。她在心里把汤遇这个不赶趟儿骂了一遍,然后面带笑意地推着他,一个个上前打招呼、握手、寒暄。待会儿要在同个镜头里出现,关系要先搞好。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汤遇的女人缘还……挺好的?
之前因为他非要和倪翰生搞那档子事,还以为对他女人不感冒,结果这会儿,他和贝英笛抱了个满怀,转眼又跟几位女演员有说有笑,打成了一片。
“……”
作为一本综合女性刊物,焦点自然大多时候都落在那些一线女星身上。汤遇这次是花丛里的一抹绿叶,负责点缀和衬托。造型师围着他转了两圈,盯着他那头为Nate留的半长发,二话不说操起剪刀,“咔咔”两下,剪了。化妆师紧接上阵,待粉底铺完,才发现这张脸根本不用扑什么粉,最后想顺手涂个唇色,凑近一看,汤遇下嘴唇起了个火泡,于是收起口红,改抹润唇膏,顺便安慰道:“你这上火的地方后期P掉就行,不用担心。”
“哦……”汤遇心虚似的轻轻咬了下嘴唇。很痛,还有,唇膏居然是巧克力味的……
这次的服装主题是西装,不分男女。汤遇换好衣服出来——他的造型并不是全套,英式衬衫马甲,没有外套。他的肩膀宽,腰又细,高高瘦瘦往那儿一站,简直像高定秀场上走下来的模特。
他斜倚在化妆间的门框上,从贝英笛带来的果盒里捻了一粒小番茄,然后慢条斯理地塞进嘴中,有汁水溢出来,又随手用拇指一抹,不着痕迹地舔了舔指腹……这模样真是让阚静宜又爱又恨,她忍不住一声厉喝:“别吃了!”
都什么时候了!
接下来的拍摄,汤遇如鱼得水。
十九岁的汤遇单凭外形与气质,被顶尖模特经纪公司的Scout一眼挑中。那时候的他还是一颗未经雕琢的玉石,光芒和稚气并存——大家都说,一个男演员最珍贵、最难得的,就是脆弱感。汤遇拥有这种悲悯的气质,他完美继承了舒扬身上超脱性别的美。而在最近杀青的角色影响下,眉眼间还未褪去Nate的张扬与轻浮,他变得很特别,有一种矛盾的、强大的吸引力。
二十三岁的汤遇,经过时间和表演的洗礼,早已与所塑造的角色融为一体。那些不可复制的经历,在他身上沉淀成一种名为表现力的东西。所以即使很久没有拍摄过平面,但只要他一站进光里,那些姿态、呼吸、眼神,就会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自然流淌出来。无论流动的大银幕,还是一帧定格的杂志封面,汤遇总能让你为他停驻视线。
今天掌镜的是业内数一数二的商业摄影师,架子大,出片慢,报价更是昂贵。按行业常规,这样的“大师”,只会被请来拍封面,内页根本轮不到他亲自操刀。可在四人的群封刚拍完后,他却当场提议要为汤遇额外拍几组内页。摄影棚里没有人觉得意外,因为大家都没能移开眼睛——
汤遇正闲坐在候场区的沙发上,长腿翘着,单手举着手机,表情拒人千里之外。而在那条笔挺的黑色西裤脚踝处,露出了一截花花绿绿的袜子,上面的圣诞老人在朝大家招手。
——此刻汤遇收到了一条短信:
「你的项链忘在洗手台上了,需要我给你送过去吗?」
紧跟着,又来了一条:
「系不起来,好像是断了。」
第26章 心甘情愿
“断了就扔掉。”
“我在忙,别烦我。”
汤遇狠狠摁下键盘,打出这些字。
项链为什么会断,怎么弄断的,心里没数吗?
他合上手机,没再搭理周竞诠。
拍完杂志封面,汤遇没有停歇,因为他还有个主线任务——挑本子。阚净宜一心想让他再接个男主角,延续《譬如朝露》的势头,好在影帝路上再迈一步。可现实是,好剧本比好男人还难找,一年能出一部叫好又叫座的电影已是奇迹,更别说有合适的主角空缺出来。
在他拿奖后,递来的剧本确实多了,多在数量,质量参差不齐。而且刚拍完尹鞍杰的大制作,很难再回头去拍小成本的项目。
汤遇提议不如让他去演电视剧,他又不是非演电影不可。
阚静宜当即驳回他的想法。
她说,演员的魅力源于与观众的距离感,如果一个演员总在八点档里频繁露脸,观众习惯了在电视上看到免费的你,自然就不会为你去电影院花钱。
……
罢了罢了,此事再议,回家睡觉。
周竞诠退了房,坐电梯下到一楼。出了燕莎中心,他在路边的烟灰柱旁停下脚步,从兜里摸出一盒扁了的软壳烟,抽出一根点上。
身后是鳞次栉比的高楼,高大的男人立在其中,却显得矮小无比。
他抽的是一种很便宜的烟,味道冲、烟气辣,好在劲儿大,厚重的烟雾在肺里来回打转,耐了许久的烟瘾得到慰藉。
他又低头点了第二根,直到尼古丁完全将大脑占据,才终于找回几分清醒与理智。
身后车流喧嚣,突然——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他像被针刺中般,身体一紧,僵住了。
昨夜,他只是不想让汤遇尴尬,才用接电话的借口在门口等候,但此刻,这通电话是真的来了。
心脏加速跳动,顶到嗓子眼……太多次、太多次,噩耗都是从电话那头传来,久而久之,他在每个响铃的瞬间,就做好了听到坏消息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