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叙白说:“我知道。”
田逸飞有些惊讶:“你不拦着?”
“我为什么要拦,”赵叙白平静道,“他能发现自己身体的美,接纳完整的自己,或者从性中得到快乐,都是好事,都是生命最原始的馈赠。”
田逸飞顿了顿:“我说不过你,但我感觉,不太好。”
这次,赵叙白沉默的时间长了点,然后才抬头:“已经没法更坏了,他现在长期失眠,频繁惊醒,独处的时候不自觉流泪,躯体化非常严重……问题是,他自己都意识不到,或者说,是刻意忽略掉,他不配合我。”
祝宇否认伤口的存在。
“他想死,”赵叙白说,“祝宇现在不想活了。”
门留着小缝,田逸飞悄悄地往外看了眼:“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赵叙白说:“让他活着,让他好好的,然后,我们俩谈恋爱。”
气氛明明这么沉重,田逸飞还是有些被酸到,龇了下牙:“你想得还挺美,说不定小宇成网红了,喜欢他的人一抓一大把,你排队去。”
“那我也是第一个排队的,”赵叙白笑笑,“我喜欢他十六年了。”
田逸飞:“……你那会多大来着?”
赵叙白:“十三。”
“哥们,”田逸飞不忍直视,“我十三的时候连飞机都不会打,还在看奥特曼,你当时居然就……”
赵叙白说:“我会。”
安静了足足半分钟,田逸飞才由衷道:“行,你无敌了。”
“开玩笑的,”赵叙白已经往外走了,云淡风轻的,“别把纯洁的感情误以为肮脏的幻想,我们干净着呢。”
第18章
田逸飞走之前说:“我知道君子坦荡荡,但你这坦的是蛋蛋,不一样。”
“哥们收起来吧,”他恳切地对着祝宇,“别玩了。”
语气虽然是这样的,但眼睛在笑,知道祝宇在逗他,把那玩意开了震动,故意闹着玩。
赵叙白和祝宇把他送到了楼下,说一块走走,田逸飞用胳膊蹭了蹭鼻子,鼻头还有点红。
因为刚吃完饭那会,蔡阿姨儿媳妇同意申请,和祝宇联系上了,告诉他们,老太太身体还好,但是今年痴呆了,不仅不太认识人,还喜欢囤积东西,家里清理了好几遍,依然没下脚的空。
“不过没事,”对方笑着,“我老公开的有店,能挣钱,我闲暇时间多,能陪着老太太。”
他们打了个视频,接通时,屏幕里晃动着三张挤在一起的脸,祝宇最先挥手,问蔡阿姨你还记得我们吗?对面的屏幕里也很挤,蔡阿姨正坐在满地纸箱中间,佝着背折纸板,周围全是乱七八糟的杂物,她听见动静才抬了抬眼,表情麻木,皱纹里嵌着灰。
田逸飞一下子崩了,他爷爷离世前几年就患了老年痴呆,见人就骂,连儿女都认不得,唯独记得小孙子是学体育的,每天雷打不动蹲在水池边刷球鞋,泡沫子溅到脸上也不管,嘴里念叨着说,鞋不干净,跑不快。
那会田逸飞还是个毛头小子,正为要不要练体育跟家里人怄气,听见刷鞋声就烦,完全不领这份情,再后来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所以一看到蔡阿姨,他受不了了。
等田逸飞的车开走,俩人也没上楼,赵叙白看着祝宇:“难受吗?”
祝宇笑着:“有点。”
刚才气氛太沉重,插科打诨了好一会,田逸飞脸色才缓和过来。
天色完全暗了,对面的楼亮起大半的灯,树影婆娑,像是羽毛的飞边儿,祝宇逗田逸飞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这会儿不知怎么回事,心窝慢慢地疼起来了。
赵叙白问:“你要去看蔡阿姨吗?”
祝宇摇摇头:“不去了。”
看望旧友,或者拜访前辈,总得有个体面模样,他现在混成这样,何必让蔡阿姨见着。
今晚没夜班,他俩去了旁边的超市,逛会,当消食了,赵叙白问祝宇有没有什么要买的,祝宇说有,公司那边让他买蜡烛,说要低温.寓.w.言.的,淌手上好看还不疼。
赵叙白顿了下:“你在这里买?”
“昂,”祝宇靠着电梯扶手,笑着,“超市没卖的吗?”
赵叙白把脸偏过去,不置可否:“去看看吧。”
这处超市面积挺大,在负一层,到了晚上八点半后,不少商品都在打折,生鲜区那边人最多,有个年轻男孩推着购物车跑过来,冲得急,差点撞着祝宇了,赵叙白帮忙拉了下,才错开的,对方慌里慌张地说了句对不起,就继续跑了。
赵叙白问:“折扣很大吗,这么多人抢。”
祝宇说:“超市的再大能大到哪儿去,都是八折九折,除非是青菜水果这些,有点烂了的,一大兜一块钱,这种才划算。”
旁边是饮品货架,他说的时候,顺手在上面虚空划了下:“看,弹钢琴。”
赵叙白笑了一声,祝宇以前经常这样,总有些很有意思的想法,这是个鲜活的人,聪明,好强,像石缝里钻出的野草,浇点水就能窜着使劲儿成长。
“那你买过吗?”赵叙白跟在后面,看他穿过零食区,往家具用品那走。
祝宇说:“没,我嫌超市的东西贵,一般都是去菜市场……哦对。”
这边人少,他转过来,倒退着往后走:“有次我特别想吃面包,就在超市买过一次面包边。”
赵叙白重复了遍:“面包边?”
祝宇笑着:“昂,就是切吐司或者啥的,剩下的边角料,一大兜子,特便宜,给我吃吐了都。”
他说着又转过去,边走边在货架上找:“然后那天吃了太多,半夜渴醒,喝了点凉水,直接吐血了,我还没认出来,心想今天我也没吃红心火龙果啊。”
赵叙白脚步慢了下来,身为医生他心里清楚,这是贲门撕裂,或者胃黏膜损伤,货架缝隙里漏出点冷光,刺得他眼睛疼。
但祝宇没继续说了,而是弯下腰,端详着货架上的一包蜡烛:“这是低温的吗?”
“后来呢?”赵叙白轻声问。
祝宇扭头,想了想:“忘了。”
人在回忆过去的时候,眼神会变得有些遥远,隔着雾气似的,他俩离得不远,赵叙白只需往前走一步,就能拉住祝宇的胳膊,就像刚才伸手,帮助他不被购物车撞到一样。
可如今这咫尺之间,却横着十几年的岁月,无法触及。
“你看看,”祝宇回过头,从货架上拿了包香薰蜡烛,“我怎么找不到低温的啊?”
他过早地在世间冷暖里浮沉,那些本该在成长路上悄然浸润的道理,全变成了人情世故和柴米油盐,而对于成年人心照不宣的暧昧,充满暗示的段子,挂在热搜榜上的八卦,他竟有些迟钝的笨拙。
赵叙白叫他:“小宇。”
“嗯?”祝宇抬头。
“这里没有,”赵叙白温和道,“你说的那种低温蜡烛,一般是情趣用品,得去专门的店里买。”
祝宇愣了:“啊?”
他把手里的香薰蜡烛放回去,站直了,支支吾吾的:“那算了。”
第二天赵叙白要做手术,没在外面待太久,风大,吹得人脑袋疼,俩人在小区门口道别的,祝宇挥挥手:“走了。”
“嗯,”赵叙白点头,“路上慢点。”
但说完,他没动,而是看着祝宇的背影,突然开口:“别自己随便买,你不会玩这个。”
祝宇回头:“不是,你说什么呢?”
“我说,”赵叙白语气平静,跟进行医嘱似的,“你别自己研究,弄伤了。”
祝宇“嘶”了一声:“我不会玩,你会?”
赵叙白没说话,笑着摆摆手,转身走了。
这话给祝宇弄得有些不爽,回去路上,专门绕到一家成人用品店前,盯着那粉色的门帘看了会,可还是没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