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门一开,小蒋俩眼圈都肿着,“我完了。”
祝宇把手机放下:“你怎么了?”
小蒋站在门口,没往里面进:“我欠债了,哥,我不活了。”
祝宇叹了口气,把毯子从身上拿下来:“活吧,再坚持一下。”
“我真活不了了,”小蒋用手背擦了下脸,“我本来是赚的,哥,我真的刚开始在赚,我想着只要挣够三万块我就收手,我不贪心的,但是后来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
“打住,”祝宇说,“我不想听。”
小蒋还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他,两颊都有点凹陷下去,眼神很空,依然絮絮叨叨地说自己欠了多少钱,背了多高的债。
这种情况祝宇见得不少,无论初衷如何,一旦相信天上会掉馅饼,或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就很容易掉进别人设好的陷阱里,被哄骗,被套牢,债务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终把人压得喘不过气,眼睁睁看着自己滑向深渊,一蹶不振。
祝宇不打算问他欠了多少,人都是有趋利性的,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嘴里没什么实话,只顾着保全自己,能瞒就瞒,能拖就拖。
而瞒不下去,必须张口的话,往往是——
“哥,”小蒋艰难地咽了下唾沫,“你有钱吗,能不能借我点。”
祝宇说:“没,我穷。”
小蒋语速很慢:“我真没办法了,哥,你知道的我没什么坏习惯,我就这一次,真的,只要还上一笔,剩下的我慢慢想办法,行吗,就当我求你了,你信用怎么样,能在平台上借款或者用白条吗……”
他使劲抽了下鼻子:“我真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祝宇平静地望着他,“我没有钱。”
傍晚,光线黯淡,沉默蔓延在两人中间,祝宇还想再说些什么时,小蒋突然继续道。
“你不是有很多朋友吗,搞艺术的,还有那个帅医生,他们有钱吧……能不能帮帮我,哥,不然我真的没法儿活了。”
他声音都抖了,一口一个真的,赌咒发誓,甚至都恨不得要给祝宇跪下,祝宇眼神里有情绪,但他一直没开口,只是深深地看着对方,在小蒋提到田逸飞和赵叙白时,他也没什么反应,淡淡地回了句:“你觉得如果他们肯借我钱,我还能住这儿?”
天完全黑了下来。
小蒋又站了会,没再说什么,沉默着走了。
其实祝宇知道小蒋本性不坏,没什么恶习,但走到这一步他真的无能为力,帮不了,即使祝宇手头宽裕,也填补不了因赌债而欠下的窟窿,这个窟窿非得伤筋动骨,自个儿剥皮抽筋地痛一次,吃尽苦头地去补上,才算完。
小蒋是成年人了,理应为自己负责。
到了上班的点儿,推门出去,小蒋不在屋里,不知去哪儿了,天气预报说有雨夹雪,但雪没下来,只零星地飘着点细雨,阴冷极了,祝宇一直到进了便利店,才把缩着的手从兜里拿出来。
他联系过自己曾经的同学,对方是个律师,擅长处理民间借贷之类的纠纷,这会给他回了消息,详细地解答了一些细节,说如果利率超过多少个点,是不受法律保护的,这一部分完全可以拒绝偿还。
祝宇把内容转发给小蒋,下一秒,页面出现了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他轻轻地嗤笑一声,把手机放在旁边。
今天祝宇没怎么吃饭,胃不舒服,吃不下东西,外面下着小雨,晚上的便利店没什么客人,他就慢慢地烧热水喝,一杯接着一杯,时间无声地流淌,一晚上居然就这样打发掉。
喝水多了,就老跑厕所,等早上接班的时候,祝宇还感觉一肚子水,走路都在咣当咣当地晃。
但除了晃之外,似乎还有点疼。
屋里有胃药,祝宇不打算在药店买,他没医保,之前蹭赵叙白的卡刷了点药,囤的有,就准备回去再吃,一路上,祝宇都用掌心按着腹部,但几乎没有缓解,越来越疼,额上都有些隐隐冒虚汗。
宿舍在四楼,他攥着楼梯扶手,蜗牛似的一步步往上挪,每走一步都疼得脸色煞白。
直到再也撑不住,倒在楼梯间。
门开了。
小蒋的脚步顿了下,意外地看了祝宇一眼,眼神里闪过讶异,却又迅速移开视线,仿佛地上蜷缩的人不过是团影子,然后,径直跨过祝宇蜷缩的腿,头也不回地消失。
这现世报来得太快了,要不是太阳穴都跟着一跳一跳地抽着疼,祝宇简直都要笑出声,这栋居民楼过于老旧,红漆的扶手下是生锈的铁架,祝宇的手撑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想借着楼梯杆站起来,但是疼到没有力气,疼到只能缓缓地倒抽冷气。
那就算了。
没关系,祝宇很能忍的,他弓着背,一点点地平复自己的呼吸。
手机在兜里震了下,十几秒后,又震了下。
这栋楼住的人不多,尤其这个点,几乎都已经去上班了,要是一楼还好,有遇见路人的可能性,高层太安静了,祝宇浑身的力气都没了,根本拿不了手机。
脚步声从楼上传来,很急。
他脑袋浑浑噩噩的,心想这样的形象似乎有些丢人,如果发现自己的是个好心人,一定要打救护车该怎么办,支付不了费用就丢脸大发了。
然后,祝宇被打横抱起来了。
“……你,”他疼得声音打哆嗦,“你怎么在这儿?”
赵叙白死拧着眉,抱着他往屋里走,就剩几步台阶了,但祝宇感觉赵叙白也在抖,那拿惯手术刀的手抖着去摸祝宇的衣兜,想要找钥匙,祝宇叫了一声,赵叙白立刻停下,很紧张地看着他。
祝宇缓了两口气:“没事,你、你碰着我肚子了。”
赵叙白急了,不由分说地按住他的腹部:“碰到哪儿了,这里吗,是不是这里疼?”
祝宇轻轻打了个颤,抽了一口凉气。
赵叙白似乎吓着了,立马把他往上托了下:“去医院。”
祝宇声音更哆嗦了:“不是,我……我我想上厕所。”
赵叙白似乎没听明白,已经抱着他大步往楼下飞奔,这个颠簸感太强了,如果说胃疼只是身体上的痛,那么这会,祝宇的绝望就难以言喻了。
他艰难地抓着赵叙白的胸襟:“你等等!”
赵叙白紧紧地抱着他:“马上,你再坚持一下。”
“坚持不了,”祝宇几乎都要尖叫出声,“我要去厕所,我尿急!你明白了吗!”
赵叙白一个刹车,愣住了:“你……”
附近没有公共厕所,祝宇额头的汗下来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上楼,钥匙就在我兜里。”
真的太疼了,祝宇现在完全失去思考能力,软绵绵地被赵叙白抱在怀里,重新上楼的过程中,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坚持住,如果没忍住的话,不用等到春天,他现在就可以不用活了。
还好赵叙白反应过来后,动作很轻柔,放下他的时候,也刻意避免了敏感部位——
没错,赵叙白把祝宇放在了厕所门口,本来看这架势,是打算直接送他到马桶那的,但祝宇挣扎着下来了。
他用仅存的力气抠着门框,努力撑着身体,指尖发白:“出去。”
赵叙白顿了下,快速地眨着眼:“哦。”
作者有话说:
小赵:哦(对手指)
第23章
祝宇听见赵叙白在外面叫他,问需不需要帮忙。
他嘴角抽了下,帮什么,帮他扶着吗?
笑话。
他今天就算爬,也得自个儿挣扎着从厕所爬出来,而不是让赵叙白帮忙,不然,他真不用活了。
安静片刻。
喘气声从厕所传来,有点艰难:“你……过来搭把手,扶一下。”
门没反锁,赵叙白像是早就预料到似的进来,祝宇正跪在地上,膝盖硌得生疼,一条胳膊软绵绵搭在马桶盖上,赵叙白眼都没眨,伸手扯过那截胳膊往自己肩头一搭,臂弯一收,把人整个儿捞起来,重新抱怀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