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妈妈连着说了两个谢谢,祝宇说没事,自己本来就是要买水果的,刚才忘了。
出了超市,祝宇拎着袋子去便利店,他今天在汤泉馆吃了一肚子水果,根本吃不下了,上面的保鲜膜就破了个小洞,里面东西是干净的,不脏。
“欢迎光临——”
玻璃门往两边打开,祝宇走进来,把袋子放柜台上:“老板,吃水果吗?”
老板姓黄,稍微有点胖,有点严肃,经常板着张脸,最近因为缺人手,忙得整个人憔悴许多,整个人都是呆滞的。
“啊,吃,”老板站起来,“我晚上吃的泡面,齁得慌。”
祝宇把盒子拿出来:“小孩把上面的膜撕开了点。”
老板随口道:“不碍事。”
那一盒还挺满,哈密瓜和芒果双拼,一次性小叉子贴在盖子上,老板一边吃一边摇头,也不抱怨,就是累得直叹气,说得赶紧招来人。
祝宇笑着应了几声,没提自个儿也待不了多久,还有俩月就是春天,他得走。
不过今年过年晚,除夕都到二月中下旬了,祝宇心里正琢磨着呢,有人进来了,要买创可贴。
祝宇看她有点眼熟,没多想,准备离开,老板帮忙在货架上拿了盒创可贴,结账的时候,祝宇正好跟人擦肩而过,余光看见对方举起手机,屏幕亮着,锁屏照片里,青年站在凌霄花旁,金色的阳光落满肩头。
他一愣,回头看向对方。
对方也正好抬眸,视线交错,那双和赵叙白极为类似的眼睛里有些讶异,祝宇立刻颔首:“阿姨好,我是赵叙白的朋友,祝宇。”
虽然祝宇只在读书时期见过她,但记忆深刻,对方姓唐,在大学任教,是一位很优雅的女士,如今穿着一身黑色大衣,盘着头发,气质依然出众,精神却差了许多。
唐教授点头:“嗯,我记得你。”
祝宇站得端正,他面对老师医生之类的人,有种天然的滤镜,态度很尊重:“我看阿姨买创可贴,没事吧?”
“没,”唐教授接过袋子,“就是擦了一下……没什么。”
她上下打量着祝宇:“你这是在附近住吗?”
祝宇说:“没,我也是过来买东西。”
唐教授笑笑:“哦,我还以为你离得近,可以去找叙白玩,他一个人太闷了,老待屋里。”
说完,她拢了下头发:“叙白很喜欢你的。”
“嗯,”祝宇笑着,“他对朋友好。”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出门的时候,唐教授还不小心崴了一下,没让祝宇搀扶,自己笑着叹气:“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
祝宇没接话,客客气气地把人送上车,开车的是赵叙白的父亲,从车窗里冲他挥手,老两口看着都是很体面的人,这是拿出去,会让人羡慕的家庭。
一直到车辆消失在视线里,祝宇的笑意才消散。
他拿出手机,翻开和赵叙白的聊天页面。
赵叙白:清净了【墨镜/】【墨镜/】
祝宇:摘了
赵叙白:QAQ
其实赵叙白不是为了卖惨,他啥情况祝宇都知道,没那个必要,这么大人了哪儿还矫情,送走父母后,他扫完客厅里的碎玻璃片,拿纸巾包好放塑料袋里,正用马克笔在上面写字呢,传来敲门声。
与此同时,手机响了。
祝宇:开门
如果不是连着做了两个深呼吸,赵叙白真的控制不住把人抱怀里的冲动,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把门拉开:“你怎么来了?”
“你都冲我撒娇了,”祝宇熟练地换鞋,“我能不来吗?”
赵叙白顿了下:“我没……”
祝宇站起来,展开双臂:“行了,过来摸摸。”
狭窄的玄关处,头顶的灯洒下蜂蜜水似的光,把赵叙白晃得有点晕,感觉暖意正顺着脊背往上爬,今天泡的温泉似乎泛着红酒的微醺,此刻便成了迟来的醉意,以至于忘记呼吸。
祝宇还在催:“来呀,你摸一下,猜在哪个兜。”
他笑吟吟地看着赵叙白,身上是厚厚的羽绒服,衬得整个人都很暖,胳膊打开,眼睛亮晶晶的。
赵叙白这才反应过来,喉结滚动,伸手去摸祝宇的衣兜——
以前做同桌的时候,祝宇偶尔会趴在课桌上,低低地叫他,让他摸自己的兜,看有什么东西。
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跳跳糖,青枣,小学门口才会卖的青蛙玩具,一按一蹦跶那种。
“送你的,”祝宇笑着,“别不开心。”
其实现在回想,赵叙白觉得青春期的自己,似乎没有什么不开心的表现,或者说,他向来掩饰得好,平静而温和,可祝宇就是有这个本事看出来,从来不会刻意忽略。
他很认真地在乎赵叙白,不想让他难过。
如今的冬夜里,因为自己的一条信息,对方穿越夜色,出现在眼前,做梦一般。
赵叙白闭了闭眼,伸进祝宇左边的衣兜:“这里?”
祝宇笑着:“嗯。”
“糖,”赵叙白拿出来,看向自己的手心,“谢谢你。”
“很幸运啊,猜对了,不过……”
祝宇动作不变,稍微侧了下身体:“这边也有。”
另一边的兜里,是块巧克力。
“还有,”祝宇上前一步,抱住了赵叙白,很用力地抚了抚他的后背,“别难过。”
赵叙白握着糖和巧克力,把脸埋在祝宇肩膀上,祝宇这件羽绒服很厚实,蓬松,领子还带了一圈的毛领,闻起来热乎乎的。
真奇妙,从很久很久以前就这样了,只要和祝宇待在一起,赵叙白心里就宁静许多,天塌了也不怕。
“刚才怎么了,”祝宇小声问,“要不要跟我说说?”
赵叙白没回声,还埋着脸,他比祝宇高不少,这个动作就得稍微弓一下背,看起来,倒不像是依靠着祝宇,而仿佛是把祝宇揽在怀里。
祝宇立刻又说:“不想说也没关系的。”
“还是那样,”赵叙白低低地说,“过来闹了一通,走了。”
他俩挨得近,夜晚又安静,连星星都躲在云后面,心跳的声音好明显,赵叙白继续道:“已经结束了,我有这个能力解决,也很早就解决了……只是有点难过,一点点。”
如果说,以前的赵叙白是因为顾虑父母,所以处处忍让,那么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大学时期,他知道了哥哥死亡的真相。
所谓的意外,其实就是跳楼。
他甚至发现,与其说父母是太爱那个孩子,倒不如说是偏执的恨,恨大儿子辜负了所有期待,恨那些倾注的心血化作泡影,他们不愿相信是自己的问题,决绝地用同样的方式,严苛地养育新的孩子,用近乎残酷的偏执,证明自己从未犯错。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们付出了这么多……你会理解我们的。”
可赵叙白只想为自己而活,他的人生,从来不是为了证明什么。
赵叙白解决问题的办法很冷静,他不执拗,不伤害自己,不跟父母对着干,他只是沉默地坚持着,像一棵生长在荒野里的树,稳稳地扎根,朝着想要的方向,一点点地生长。
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被控制的。
毕竟祝宇曾经教过他,无论发生什么,都绝对、绝对不要放弃自己。
“……摔碎了一个杯子,”赵叙白悄悄在那圈毛领上蹭了蹭,“我爸还要砸电视,好像划了下手,才不砸了。”
祝宇有点想笑,感觉不合适,就咳嗽了一声:“那你呢?”
“我在看论文啊,”赵叙白说,“我课题还没做完呢。”
祝宇说:“你父母在客厅砸东西,你就在书房看论文?”
赵叙白“嗯”了声,祝宇衣服的毛领太软和了,让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想埋里面使劲闻。
祝宇问:“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