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昀的脸凑得很近,近得姜灼野几乎可以吻住薄昀的耳朵。
姜灼野眼睫眨了眨,虚弱的哼哼唧唧:“你刚刚还没解释完。”
他声音十分轻,断断续续的,但是十分顽强:“你刚才说,你不喜欢谁,钟兰蒽吗?什么意思?”
薄昀:“………”
他一言难尽地垂下眼,与痛出冷汗的姜灼野对视。
他真想让姜灼野涨点教训,知道现在最该关心的是自己的身体。
在姜灼野的身体健康面前,其他一切都显得不值一提。
如果姜灼野真的介意,他回去就可以叫来律师团签合约,保证他若有出轨就净身出户,而不是在这种关头还要去辩解清白。
但他垂着眼,与姜灼野执拗的眼神对上。
这双漂亮得惊人的眼睛,很明亮,眼尾轻轻上钩,像藏着山川湖海,轻易可以夺走人心。
现在却只专注地看着他一个人。
即使正在经历着痛苦,也要一心一意地等着他的答案。
与他梦中的场景几乎是如出一辙。
薄昀的心里突然像被一只手拧了一下。
他想,姜灼野确实是个幼稚鬼。
只有小孩子才会这样,天都塌下来也只会惦记自己还没吃到嘴的那颗糖果。
但他心头一片柔软,俯下身,吻了吻姜灼野汗湿的额头。
他声音很轻:“是的,我从来没有喜欢过钟兰蒽。我向你保证,那天我不是去与她约会。”
他顿了顿,又道:“我是去给你买礼物。”
听到这句话,姜灼野怔了一下,手指突然松了劲。
...
第47章 面具之下
五分钟后,他们抵达了最近的荣恩医院。
因为在路上薄家的团队已经与医院沟通过,一切准备已经就绪,几乎是一落地,姜灼野就被推进了手术。
手术室上的进行中亮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后,姜灼野面色惨白地被推了出来,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垂落下来,有种被不同于往日的脆弱。
他仍旧处于昏迷中,但是手术很成功,他被送入了病房,只等着麻醉效果退去。
薄昀对医护人员道了声谢,坐在了姜灼野的旁边。
他带来的医护团队并没有离开,而是在隔壁的房间里待命,以防姜灼野这边有突发状况。
而他刚刚也已经通知姜灼野的家人,发小,告知他们姜灼野的情况。
姜煦和姜灼野的父母都很担心,但是这三个人现在全在国外,即使赶回来也得是明天了。(心意在换牙)
“请放心,手术没有问题,姜灼野过几小时就醒了,”薄昀低声道,“我会一直守在姜灼野身边,不会有什么意外的,你们不用急着赶过来。”
“那就好。”姜灼野妈妈长舒一口气,又操心道,“真是辛苦你了,薄昀,谢谢你照顾灼野。”
“说不上,”薄昀眼睫眨了一下,“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身为伴侣,照顾姜灼野本就是应尽的义务,姜灼野的家人却还要对他道谢,未免过于生疏。
薄昀又说了几句姜灼野的状况,才挂了手机。
声音彻底消失,病房内才算是安静了下来。
秘书与其他人员都在一墙之隔外,这个门内只有他跟姜灼野两个人。
世界像是一瞬间无限缩小,只剩下他与姜灼野两个人。
薄昀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真是……
薄昀一只手撑在扶手上,支住了额头,难得感受到了一点疲惫。
他这一天过得也算是刺激又荒诞,早上还在R国开会,傍晚又去参加聚会,晚上则急匆匆赶回来,结果一进门就发现姜灼野在胡作非为,与姜灼野争吵不休……
好不容易要解释清楚,姜灼野却突然阑尾炎发作,现在一动不动,过于安静地躺在他面前,像个沉睡的琉璃娃娃,脆弱得像是经受不住一点风吹。
薄昀的视线又落在姜灼野身上。
他跟徐也明说,姜灼野只有睡着的时候最为安静,这句话真是一点不错。
姜灼野醒着的时候,真是有用不完的精力,连看书也不安分,会轻轻哼着歌,坐着的椅子会有两个脚翘起,在上面一晃一晃。
平时在家里也是招猫逗狗,一会儿在树下装给小鸟的喂食器,一会儿琢磨着往他的院子里加一个花廊。
可现在姜灼野安静地躺在他面前,不会睁开那双煽动人心的眼睛,不会抬起眼眸,对他微笑。
也不会无时无刻,诱惑着他,引诱他犯下罪行。
薄昀望着雪白床单上的这个人,居然感到了一点意外的平静。
刚刚做手术的两个小时,他一动不动地守在手术室外,内心焦灼得像是有一团火,在烤着他的五脏六腑。
明明知道这只是个小手术,这也是有口皆碑的医院,不会出现任何意外,可他坐在那里,从肩膀到背脊都僵硬得像一尊雕塑。
他甚至在这一瞬间理解了他父亲,为什么母亲发现怀孕的时候,他父亲甚至考虑过打掉他。
因为太危险了。
即使他母亲一切指标都正常,母亲作为孤儿也一直期待着有个孩子,所以十分欣喜于他的到来。
可是随着怀孕的时间越来越久,越了解生产的过程,他在父亲眼中,就只是一个可能会让妻子陷入危险的炸弹。
而现在,薄昀转动眼珠,望着在床上的姜灼野,在一刹那,微妙地共情了二十八年前的他的父亲。
如果要他等在手术室外,等待着姜灼野经历几小时的剖腹产才能生下不怎么讨喜的,只是妻子附属品的孩子。
他大概也会觉得这个孩子消失了比较好。
想到这儿,薄昀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缕嘲笑。
他坐得离姜灼野很近,近得他可以数清姜灼野的睫毛。
大概是这个下着薄雪的夜晚,会让人下意识回忆起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望着姜灼野没有血色的嘴唇,思绪却有点飘远。
他刚刚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眼前像是又出现父亲自杀时的场景,他的父亲就躺在白色的浴缸里,四面都是黑色的墙,他高大的身体瘦得像一把骷髅,脸上已经瘦得脱形,右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古铜色心形项链,打开后,里面是母亲十八岁的相片。
薄昀抱着手臂,眼睛盯着姜灼野床边的一支蝴蝶兰。
他一直很可怜他父亲,却也带着一点轻蔑的厌恶。
他一直觉得他父亲太软弱了,被心爱之人的离世折磨得成了一个疯子。
世人总喜欢歌颂爱情,但是世人不会知道这种所谓的真爱,是如何迷惑人的神志,将人类变得面目全非。
只是因为爱上某个人,他父亲就失去了所有理智,所有的心神都维系在另一个人身上,对她百依百顺,只有看见她才会感觉快乐,而一旦离开她,则会抑郁到想要自裁。
像她足下的蝼蚁,像她的臣属,也像她掌心的一滴眼泪。
他当然明白自己母亲的可爱之处,但他冷眼旁观他父亲的哀嚎,心里只觉得可悲。
他绝不会为了区区爱情就把折磨成这个样子。
不。
他根本不会拥有爱情。
这种下等的,低级的,可笑的,不自量力的欲望,根本不会俘获他。
他不会对任何人动心,即使他爷爷怜悯地看着他,告诉他爱情来临的时候毫不讲道理。
即使他爷爷特意为他请的那位大师,言之凿凿说他与姜灼野天生一对,命由天定,他也嗤之以鼻。
他不会爱上任何人。
尤其是姜灼野。
这个可笑的,讨厌的,喜欢吃糖果还容易弄脏脸的小鬼。
这个占据了他未婚夫的名号,有着雪白柔软的脸颊和漂亮的眼睛,看见他会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过一会儿却又从父母身后偷偷看他的小鬼。
像小精灵一样可爱,却也像魔鬼一样令人恐惧。
他想,他绝不会对姜灼野低头,也绝不会与命运妥协。
他会一个人走完这一生,他不像爷爷与父亲那样脆弱,要依附于某个人的爱与怜悯才能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