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潭山没有天文台(47)

2025-12-21 评论

  方才还狭路相逢的两个人这会儿倒是虚情假意恭谦礼让起来了。

  “梁生承让。”帕拉梅拉升起车窗,也不管阿斯顿马丁死活,滑入最后一个车位。

  谭又明换了条新的斜格纹领带,下车上楼,灯影璀璨,香槟塔堆了足十一层。

  一路有人打招呼,谭又明都笑着应了,他一身廓形西装,随性慵懒又不至于太不正式,帆船样式票袋,孟克鞋锃亮,这个女方兄长当得好风光。

  关可芝正同友人聊天,他走过来大家都眼前一亮,谭又明挨个打招呼寒暄,哄得太太们眉开眼笑。

  关可芝问怎么才到,谭又明微抬起下巴正了正领带,低声道:“停车场碰上俩神经病。”

  “什么?”

  “不懂在斗车还是调情,”也不管别人死活,谭又明懒得骂,问,“沈宗年呢?”

  “你这亲哥还好意思问,年仔中午就到了,跟经理上下打点。”

  谭又明视线逡巡了一圈没看到人,说:“我先去看看祖怡。”

  “去吧。”

  “Joey!”

  “哥,你今天好帅。”谭祖怡正在玩手机,踩着酒店的白色棉拖,要不是身上那套昂贵的礼服和珠宝,真看不出来今天要订婚的是她本人。

  谭又明正了正花领带,为难新人:“和钟泽谁帅。”

  谭祖怡把游戏关了,手机放到一旁:“你帅。”

  “喝了多少斤蜜嘴这么甜。”

  谭祖怡笑嘻嘻,承认:“我吃人嘴软。”订婚她哥送车又送房,还送首都非遗大师亲手雕刻的玉屏,那很难不帅。

  谭又明不居功:“也不全是我送的。”

  谭祖怡懂了:“凑份子是吧,那宗年哥比你疼我,除了这些,婚礼费用,媒体公关,鲜切玫瑰吊顶、莫尼耶皮诺塔、黑金星空水池全给我弄了。”

  谭又明都不知道这事:“狮子大张口啊你?”

  “那你自己说的宗年哥也是哥。”

  谭又明第一次带沈宗年回祖宅那年,谭祖怡七岁,谭又明牵着沈宗年的手对妹妹说:“这是沈宗年,也是哥。”

  谭祖怡看着沈宗年,想叫帅哥,但看对方冷冷的,又好像有点紧张,就甜甜地笑着叫了声:“宗年哥。”

  谭祖怡是第一个叫沈宗年哥的人,有了她这个得宠的长女开这个金口,旁支其他的小辈也就跟着叫了。

  谭又明说:“也行,让他再把寰途的联卡给你签了,到时候婚礼蜜月旅行一条龙包圆。”

  “那还远着,说不准到时候我不想结就不结了。”

  大喜日子,两兄妹一个比一个不忌讳,谭又明说:“那当然,你不想结肯定就不结了。”

  谭祖怡笑:“蜜月也别游了,订完婚休息几天,我要去上班。”她去年本科毕业,觉得不如先上班实战几年,书以后想读再读。

  谭又明愿闻其详:“平海?鉴心?还是你要自己单干。”

  谭祖怡主意大:“我就不能去寰途?”

  谭又明乐:“你爱去哪儿去哪儿,看你宗年哥收不收你。”

  谭祖怡得意:“已经跟他说了,哥说欢迎我。”

  谭又明已经接受了他们家里的人办事都爱找沈宗年这个事实:“你这是有了干哥不要亲哥。”

  “那不能,”谭祖怡得了便宜卖乖,奉承道,“哥,其实我知道,这些都是因为你。”

  “什么?”

  “宗年哥不是在对我好,是在对你好。”鲜切玫瑰吊顶、莫尼耶皮诺塔、黑金星空水池哪是给她的。

  谭祖怡这次马屁拍得很到位,谭又明乐意听,装蒜道:“不能吧。”

  谭祖怡继续捧:“那肯定的。”

  谭又明被捧得找不着北,偏要说:“你这么冤枉他他要伤心了。”

  谭祖怡学他:“不能吧,”又问,“那你开心吗?”

  谭又明:“嗯?”

  “我看你开心他就开心。”

  谭又明刚要说话,门就开了,钟泽进来叫了声哥。

  开场舞时间到了,他来接人,把高跟鞋拿到谭祖怡脚边:“快点换吧祖宗。”

  “不急不急。”谭祖怡慢悠悠踹了棉拖,踩上他手里的高跟。

  谭又明不爱当电灯泡,折步回宴厅,沈宗年正陪谭重山和人谈天,他大步走过去,安静站人旁边,陪着听无聊的寒暄。

  谭又明站得近,袖挨着袖,甚至能闻到浅淡的香水味,沈宗年看了他一眼,谭又明弯唇朝人一笑,沈宗年神情淡淡地转回去。

  台上人礼服华装,手牵着手,台下人西服白衬,肩抵着肩。

  竹马青梅,一明一暗,两厢天地,台上金玉良缘珠联璧合,台下情生暗处无人可知。

  旁人道谭钟两族结秦晋之好,又夸谭重山两个爱子都是出类拔萃。

  有人敬酒,钟泽从谭祖怡手上接过,说我喝。

  有人递烟,谭又明为沈宗年挡了,说他不抽。

  提琴声起,道贺声密,恍若今夜缔结婚约的真不只台上一对。

  沈宗年和谭又明的位置都在家属桌,仪式还未开始,酒先上了两轮,洋的古的,都是名贵的酿品。

  三婶是资深的酒客,眼睛一亮:“宗年太用心了,半个酒庄都搬过来了。”

  小姑姑笑:“也不看他跟明仔谁跟谁,明仔妹妹就是他亲妹妹。”

  妯娌都开关可芝玩笑:“你这两个好儿子,比人家亲兄弟都亲。”

  “这倒是,喂,你们听说没有,”话题终于开始拐往所有聊天的终点——八卦,“黄懿德那两个儿子。”

  “什么?”

  “闹分家咯,老黄还没走就要做股权析产了。”

  “不是吧,他们哥俩最铁的了,老大以前天天送老二去上学,跟我们家阿雯一个校区的,还有天利那个项目他们家老大可是一分不要送给他弟的。”

  “是啊,当初他们老大被证监罚牌,听说被控告的时候,是老二不顾一切代价把他弄出来。”

  “哎呀,此一时彼一时嘛,兄弟情深哪有黄金钱真,没有永远的兄弟只有永远的利益,以前好只能说以前的利益还不够大而已嘛。”

  “是不是真的啊,”堂婶不信,问谭又明:“明仔,你跟黄二关系那么好,有没有消息啊。”

  谭又明既不能理解兄弟阋墙,也不相信真正的感情能在金钱和利益面前分崩离析,但他也只是简单说一句:“我也不知道,他没跟我提过。”

  开场舞时间,谭祖怡钟泽牵着手出场,大家就都不聊八卦了,纷纷赞叹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看祖怡和阿泽多登对,她爸脸都喝红了。”

  “所以说婚事还是得家里掌过眼的才能修成正果嘛,别嫌父母老古董,毕竟多走几十年的路,看的人也多,长辈不会害你。”

  “是这个理,有家人祝福的感情才会圆满,才能长远,你像是谢家那——”

  “哎哎哎大好日子说那个干什么。”

  谭又明支着高杯望着台上,充耳不闻,在舞裙翩跹的谭祖怡看向他微笑那一刻,脑中忽而闪过午夜机场里谢振霖那张脸,想起他说,要是你真的是我哥就好了。

  弟弟妹妹,爱情长跑,云泥境地。

  长辈多的地方,年轻人总逃不过婚恋话题的拷问,谭又明首当其冲,但也游刃有余,他从不忌讳这个话题,是以太太们都绕着他说事。

  宴后还有舞会,沈宗年站起身来,谭又明拉住他,问:“你又去哪儿?怎么感觉好几天都没见到你人。”

  众目睽睽下,他就这么直接抓住沈宗年的手腕,沈宗年下意识地挣了下,竟没挣开。

  他微蹙起眉看谭又明,不知如何答,他不是要去哪儿,只是天地广阔,从灵堂到婚礼竟没有能容纳一个沈宗年的地方,便只好说:“叔公他们说准备到了,我去看看。”

  长辈都在,谭又明放他走了,看了会儿他的背影,开始埋头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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