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 是挺帅,但我好像没见过他。】
【我:你国文的怎么会没见过?】
【大江:可能是新来的。】
我放下手机没再回复。
一个半小时的讲座,有四十分钟的问答环节。
忽然第一排有人起身,一个外国人,不等主持开口便自顾自问起来。
蹩脚的中文夹杂英语,说西方哲学传统自希腊以来就强调逻辑分析和因果律,说东方哲学很大部分带有神秘主义和迷信色彩,缺乏实证性云云,末了问“老师您如何看待这种评价”。
充满偏见的高傲的语气令在场观众脸色都不太好看,我不禁担忧对方能否回答这个问题。
印象里当年我妈也是这么说我的——你那些中医理论,什么“阴阳”、“道”、“气”都是迷信,伪科学,江湖骗子才搞这些。
台上的人拿起话筒,声音听上去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感谢提问,我理解这种评价在西方学界或大众文化中较为常见,但它往往基于对东西方哲学的不完全认识。事实上,东方哲学中儒家,法家和墨家思想都是实证性极强的思想体系,反而是希腊以后的西方哲学带有大量形而上哲学和直觉主义传统……”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他对着提问者侃侃而谈,从容而又锐利的语气和方才跟我搭话时的局促模样判若两人。
说了几句之后大概是为了方便对方理解,他索性用了英文,我不懂那些专业词汇,对他的回答一知半解,但我知道他说得很好。话筒放下的时候台下响起掌声。
我悄悄起身从后门离开了,带着讲义和熊。
.
下午我跟大江去校门口拍了纪念照,又回医学院跟导师和师弟师妹聊了会儿天,晚上师门一起在学院餐厅吃了饭。
八点左右我去学生服务中心等校车。
我家离校门不远,从西门出去步行只要六七分钟,但架不住学校大,从医学院走到西门还要十多分钟,餐厅就更远了。
我其实不讨厌走路,但这会儿天有点下雨,我又没有带伞,就这么走回去档案袋会淋湿——学院发的纸质档案袋,里面是白天取的毕业材料,还有那份讲义。
时间刚好合适,我打算坐两站校车到西门下,再走回去。
我们学校的校车是教职工和学生合用,但优先教职工,所以没到发车时间车管都要预留几个位子不让学生上,预防有老师突然要坐车。
果然有老师卡着时间过来,队伍后面的学生眼看没有指望,陆续撑伞离开。
只剩下最后两个座位,我祈祷不要再有老师出现了。
这时候我看到了他。
我没想到会在这儿又看到他,今天我似乎跟他特别有缘。
他看上去精神不大好,走得很慢,被同伴搀扶着。走到跟前的时候我犹豫要不要跟他打招呼,可又觉得没什么话好说。
——谢谢你把熊让给我?
——我下午听了你的讲座?
怎么说都挺无聊的。
而且他显然也没认出我来。
.
【作者有话说】
坏消息:学校又忙起来了,大概要忙到下月初,接下来俺尽量保证246有更新,辛苦大家等待了_(:з」∠)_忙完这阵年内就没什么事了,会一口气更到完结!(也没剩多少啦!)
第84章 3次天注定
“教职工请出示工卡。”
车管例行公事问要上车的老师查看证件。
男人停下脚步,手往口袋里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东西。
“叶老师?”
“呃……”
“你卡呢?卡找不到了?”
“明明刚才还……”
“看账号行吗?校园网账号?”
车管看了眼时间,因为已经到了发车时间所以也懒得细查:“行行,上吧……”
两人从我跟前经过,他果然没认出我来——虽然也没有必须认出我的理由。
身后传来一句带脏字的骂声。
是跟我一起等到最后的想坐校车的学生,因为又临时来了两个老师,所以最后两个位子也没了。
这也是常有的事,在校多年我早就习以为常。
人还没上司机就已经发动了引擎,我脱下外套罩在头上,打算就这样一口气跑回家。
刚踏出雨棚那人又叫住了我。
“……同学!”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这样叫我。
我停下脚步扭头看他,过了许久都没等到下文。
他也这样看着我,似乎忘了为什么要叫住我似的。
这时我注意到他发红的面颊和飘忽不定的目光,像是微醉的模样。
那一瞬间我为他没认出我来找到了理由——哦,原来是因为喝了酒,接着又觉得这种想法很无聊。
另一边的同伴大概是等得不耐烦了。
“叶老师?怎么啦?”
他方才回过神来。
“走回去吧……”
“啊?”
“让学生上吧……我们有伞。”
“那……那行吧,你走得动就行。”
两人跟车管打过招呼,后者于是点头示意我跟剩下那名正要走的学生上车。
上一秒还在骂骂咧咧的男生这会儿惊喜万分,小跑过来边道谢边迅速上车了。
我站在车门边,还想对他说些什么,可直到对方转身离开甚至连谢谢都忘了说。
上车前的最后一瞥,两人打着伞绕过车站往西门方向去了。
那一刻我突然很想跟那撑伞的人调换位置。
我不想坐车了,想跟他一起走在雨里。
·
工作之后回学校的次数屈指可数。
每次路过国文我都会想起他。
有一回我跟着路标找到他的办公地——东亚文明研究所,一座独门独院的两层小楼。
在楼外徘徊许久,我犹豫要不要以“感兴趣”为由进去看看,但又不知道如果真的遇见他能说些什么。
这时从楼里出来一个领导模样的老头,看见我面色倒是和善。
“找谁?”
很好的机会。可我突然间又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因为见到他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那个时候他就没记住我,现在更不可能,而且太过久远的回忆实在不是个利于拉近关系的话题。
“正好路过,看这里挺漂亮的……”
“感兴趣可以进来看看。”
“不用不用,不打扰了,外面看看就好。”
·
我以为我会在周而复始的无意义的犹豫中慢慢忘记他,忘记毕业那天的小插曲。
直到某个周末冯卓给我发来婚礼请柬。
【何焱灵:礼金到位,婚礼就不去了。】
【冯卓:这叫什么话,我是贪你礼金吗!】
【何焱灵:你朋友我又不认识。】
【冯卓:你是怕生的人吗?】
【何焱灵:我很害羞的。】
【冯卓:屁……那我给你放主桌你跟我爸聊吧。】
【何焱灵:有没有宾客名单给我看看?】
我也不是吃个饭非得跟熟人一桌,但像婚礼这种凑热闹的场合,身边全是生面孔还是蛮无聊的。
冯卓按照宾客身份把确定赴宴和还在邀请的人分了十来桌,我粗粗扫了眼名单,就这样在“本科同学”桌看到了那个名字。
我全然没有想到会在名单里看到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同一个人。
【何焱灵:这是你本科同学?】
【何焱灵:图片.jpg】
【冯卓:初中同学。】
【冯卓:哦对,他现在在F大做专职科研,你俩是不是认识?】
【何焱灵:我坐这桌谢谢。】
【冯卓:ok。】
·
这大概就是命运吧。
老天让我一而再再而三地遇见他,一次是巧合,两次是缘分,三次便是命中注定。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天赐的机会我若视而不见,往后恐怕再难遇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