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来了叫我喔_作者:画盏眠(136)

2017-12-17 画盏眠

  “我和近城初见,我十九,他二十,在南大旧校区。我骑自行车,他骑三轮车,另一个同学骑着自行车从小路突然冲出,避让不及,我正想刹车,他车头使劲一拐,我险险通过,他连人带车摔进了沟里。第二天我下课,路过待葺区的工地,看到他戴着安全帽。我走过去说谢谢,我叫程思青,他脸红得要命,半天才说,我叫程近城……哦不不不,江近城。”

  “上世纪的大学不一样,包分配,铁饭碗,自诩知识分子的青年们花着大把时间约会,聚餐,在糙坪上弹吉他、作诗追心爱的姑娘,屡见不鲜,近城身上有股描述不出的不甘和闯劲,我喜欢他顺理成章。”

  “工地上的短工,大学教授的女儿,我这辈子做过最疯狂的事大概就是为了bī父母同意,未婚先孕,父母选择断绝关系,我二十岁提前毕业,结婚生子,从教职工大院和他一起搬到柳河桥dòng下。”

  “那也是我二十年来,第一次知道有人会因为买不起菜,huáng昏去菜市场捡地上的菜叶子,真的会稀粥里只有几粒米,没钱买肥皂只能自己摘皂荚磨皂液洗衣服,没有热水器冬天洗澡用瓢淋,没钱买煤炭烧煤渣,水常常是滚一瓢温一瓢又冷一瓢……苦过,是真的苦过。”

  江甜眼泪无声滑过脸庞。

  陆允信抬手,一边缓缓为她抹掉眼泪,一边用极富质感、仿佛淙淙水流淌过夜色的嗓音,不急不缓念:“用现在的话说叫什么,和心爱的人苦着,和近城苦着……那就是甜。”

  他指腹温热。

  她乖乖坐着,眼泪越抹越多。

  第54章 《苹果螺》

  “既然那么爱……为什么要离婚。”江甜几不成音。

  陆允信坐在她身旁, 放下书, 想说什么。

  “继续读吧。”江甜轻吸一口气,调整呼吸。

  陆允信凝视她, yù言又止, 片刻,还是再次把书捧起。

  “怀孕的时候, 父母来桥dòng找过我, 说愿意接受我的孩子,只要我离婚。他们知道我很苦,可他们不知道,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一个人,为了让我跟上营养吃上ròu, 在矿底呆两天两夜不合眼……南城那个时候高-利-贷猖獗, 会有追责的让背债的见血,如果背债的尚有几分钱,就会让人顶替, 一根手指或者一段筋,临生孩子之前,我担心没钱住院遇上难产,他一个人找到黑市被绑了手脚送过去, 一个人带着一沓血淋淋的钱被警察送回来,还送了锦旗。”

  “生的是男孩,取名渊,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 但看到近城,好像就能看到光明。”

  陆允信稍稍垂眸。

  “媒体总爱用‘勇’来形容他,在我眼里,是胆识。江渊一岁时,他在所有人反对声中盘下亏损酒厂,在酒厂盈利后他又毅然卖掉酒厂把所有家当给我一个‘家庭妇女’,赶上好时机在股市沉浮一轮,我们抽身,看中北城最边缘的一圈商铺,眼看着水到渠成,结果拿不下地皮……他在某部门领导家门跪了三天三夜。我出一个风险项目资金周转不开,他信我信到一句话,敢给债主压上自己xing命。”

  “后来双程扩大,一堆商务人士里只有他每晚九点回家,助理不用年轻女孩,记得住酒厂每一个老员工的名字。”

  “再后来,怀小姑娘,我吃的每顿饭几乎都是他在做。那时候别人说鲫鱼汤营养好,但我不喜欢刺多的鱼,他就每天早上天不亮去菜市场买鲫鱼,然后一根一根剔掉刺,我七八点起来,鲫鱼粥也就熬好了。印象最深刻是有次聚会,朋友笑他,开宝马去菜市场是不是掉价,这些事qíng让保姆做就好,他说他老婆他闺女,他愿意……”

  越读,越幸福。

  越读,越像个迷局。

  江甜安安静静流泪,分不清程女士缱绻的字眼是真,还是声嘶力竭的“你混蛋”是真,不知道自己期待的长游、一家三口艺术照是真,还是说好的高考完十八岁就离婚,是真。

  真真假假真真。

  小区楼层不高,建筑起伏如横堆竖放的棋子,耐寒的蛐蛐隐在隙间,不知疲倦地叫。

  “这本书完稿于小姑娘高一寒假、元宵节,明天飞去并常驻美国,希望可以在她十八岁前上市,作为她的成人礼。”

  真正的筚路蓝缕,以启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