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潮声不予理会。
他觉得此刻的思绪比昨晚清晰了一些,于是借机表达清楚,“常鸣,我们好好聊聊吧。”
常鸣回答,“好啊,闻哥,你想聊什么?”
闻潮声垂下目光,温声提醒着他,“那场事故已经过去六年了,你该走出来了,我不可能一辈子都留在你的身边照顾你。”
这些年,无论是花钱陪着常鸣治疗,还是重金给他打造假肢,又或者承担常家母子在海外的房租、日常开销——
一桩桩一件件,闻潮声自认为已经竭尽全力了,于情于理,他觉得自己不再亏欠常鸣了。
过去的时间已经无法追溯。
闻潮声不想计较自己在这方面的得失,只当自己用了六年的时间买一个道德层面上的问心无愧。
“……”
常鸣脸上的虚假笑意随着这几句话,终于彻底隐去了,“闻哥,你想离开我?”
闻潮声对上他陡然转变的眼神,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心慌和惊恐。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自己早已经考虑好的方案表达出来,“你想回国也可以,想继续留在海外也可以,我可以承担你和常阿姨未来部分的生活开支,但不是全部。”
“以后你们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也都可以找我。”
闻潮声知道眼前人的偏执,知道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就直接斩断关系,但他必须要阻止这种错误的病态纠缠。
他的人生已经被迫错轨了太多年,他想要回到原本的正确道路上。
常鸣眼神中的阴郁更浓,“闻哥,我不同意。”
他的目光紧锁着闻潮声不放,“如果你执意要留在海市,那我可以和你一起留在国内。”
“你想继续住在这里,我就把隔壁的房子租下来,你要是想要换地方,我就找个更大一点的房子。”
“这几年,我们不是一直这样过来的?你想要拍电影,我也不会再阻拦了,我……”
闻潮声打断他的臆想,“常鸣,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是果断的决定,也是无奈的请求,“我不想再‘困’在你身边了,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吗?”
“不好!”
常鸣斩钉截铁地拒绝。
攥在掌心里的消毒棉签被他用力捏爆,溢出了一丝刺鼻的味道。
像是意识到了自己情绪过激,常鸣陡然冷静下来,“闻哥,我今天来不是找你吵架的,我只是想来提醒你——”
“有些感情过了就过了,这死灰是没有必要复燃的,否则很容易引火烧身,你说是不是?”
闻潮声听出了他的意有所指,脊背发寒,“你……”
“我先回酒店了!”常鸣抢先开口,将强迫藏在平静的口吻下,“闻哥,我给你时间,我等你自己想清楚!”
说完,他就操控着轮椅绕过了闻潮声,径直离开了公寓。
公寓楼外,斜对着全盛娱乐的公司外墙,此刻,新一轮的LED海报正在播放。
常鸣盯着大屏幕上的席追,心中的嫉妒瞬间燃烧,恨不得立刻将眼前的一切彻底烧毁!
“……”
不行。
还不到时候!
常鸣的眸底流露出化不开的阴鸷,咬牙挤出几个字,“走着瞧吧。”
哪怕是用再偏激、再恶劣的手段,他都要把闻潮声永远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
…
窗帘还没来得及拉开,卧室内的光线依旧灰暗。
闻潮声靠着回笼觉好不容易才恢复的力气,在这场短暂却生硬的对峙后再次卸得一干二净。
他没时间去休息,而是惊慌失措地解开自己的手机锁屏,第一时间点开了微信软件。
置顶头像还是席追的微信,没有被删除,只是点进去才发现——
席追昨晚和早上都给他发过微信,就连中午上飞机那会儿也进行了报备,甚至还有一通未接通的语音电话。
闻潮声不想让席追担心,连忙给他回消息:
“席追,我刚刚睡醒。”
“……”
席追大概率在忙,没有及时回复。
闻潮声又点开了自己的其他软件、相册包括私密相册,依次确认没有任何缺失后,才暗松了一口气。
看来,常鸣确实没有解开他的手机屏锁。
下一秒,屏幕上方就弹进了微信的语音来电,是席追打来的。
闻潮声想起了常鸣离开前那声意有所指的警告,犹豫了好几秒才接通,“喂,席追。”
电话那头的席追很明显地松了口气,“总算回我消息了,闻潮声,我差点想要直接坐飞机回海市了。”
最后半句话,带上了一丝孩子气的埋怨。
闻潮声嘴角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温声道歉,“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席追没有要怪他的意思,“你人好点没?头还晕吗?吃没吃午饭?”
闻潮声回答,“好多了,午饭……还没吃。”
席追一副“就知道”的口吻,“我待会儿给你点外卖。”
话音刚落,那边就响起了一点嘈杂。
闻潮声反问,“你在忙吗?”
席追说,“在试出席百花奖的衣服和造型。”
百花奖首日的开幕红毯以及次日的颁奖盛典,他都要参加。
闻潮声怕打扰到他,“哦,那我先挂了。”
席追制止,“不急,工作人员还在熨东西,我们还能再聊一会儿。”
闻潮声慢了半拍,“聊什么?”
电话那头的席追似乎笑了声,逗他,“我这儿工作人员很多,得压低声音讲,你得把手机贴近耳朵。”
闻潮声怔了怔,却还是照做,“嗯。”
很快地,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席追认真的表态,“你昨天身体不舒服、状态也不对,我怕你没听清,所以现在再重复一遍——”
“无论这六年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和常鸣是以什么关系、又是怎么相处的?但凡你不愿意说,我都可以不过问,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
“闻潮声,我只想要你好好的,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
“但如果你遇到了无法处理的棘手问题,一定要告诉我。”席追的声音隔着手机听筒,低沉之余似乎又裹上了一丝深情,“我会帮你,也会陪你。”
闻潮声干涩的眼眶又一次发酸,“席追,其实我……”
坦白的话才开了一个头,电话那边就响起了一声明显的催促,“席老师,来试衣服了。”
“马上。”席追应了一声,又回他,“你刚想说什么?”
“没什么。”
三言两语道不尽六年的煎熬,也说不清常鸣的可怕之处。
闻潮声不想耽误席追的工作正事,改了话题,“就是很期待看你走红毯,肯定很帅。”
席追反问,“不期待我拿奖?”
闻潮声很暖心地表示,“不想给你压力。”
无论对方拿不拿奖,在他心中就已经是“最佳男主角”了,一直都是。
“好了,我得去工作了。”
席追不好意思让一群工作人员干等着自己,只好温声叮嘱,“保持联系,有空再聊,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