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转身再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迅速走向了电梯厅、逃离席追的视线范围。
在经过走廊尽头的垃圾桶时,他步伐一顿,最终还是将特意买来的、护得温热的糖洋丢在了垃圾桶的上方。
连同那点不自量力的勇气一并丢弃。
…
小朝提着午饭来找席追时,对方才从浴室冲完冷水澡出来。
席追随手扯过一条浴袍,擦拭着头发,粗鲁的动作中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烦躁,眉眼更是覆着一层难以消融的冷意,叫人光是看上一眼就觉得心悸。
小朝明显察觉出了他情绪的不对劲,就连放午饭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席哥,昨晚没睡好吗?”
“没。”
席追走近,坐下。
小朝瞧见这惜字如金的模样,就知道自家老板肯定心情不好。
只是对方不愿意说,他就没资格追问,自顾自地将午餐打开、摆好。
忽然间,他注意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塑料袋,定眼一看才惊讶,“诶?糖洋?席哥,你什么时候买的啊?我怎么不知道?”
面对助理的提问,席追只字不提半小时前发生的事情——
他是看着闻潮声离开的,也看着对方将原封未动的糖洋搁置在垃圾桶上方,那一刻,名为“懊恼”的情绪翻涌着作祟。
于是,在闻潮声乘坐着电梯下楼后,席追如同贼一般,又将这份糖洋给捡了回来。
“……”
席追没解释这份糖洋的由来,看似很关心工作,“今天围读是在下午一点?”
“嗯,还早呢。”
小朝当面将外层的塑料袋拆开,将两盒满满当当的糖洋端了出来,“席哥,我本来还想着,这两天找时间给你买点回来呢,这下好了,省事了。”
话音刚落,他就发现了袋内底部的一张名片小卡。
“诶?光师傅糖洋啊?”小朝看清了名片小卡上的字样,声音顿时响了些,“不是,席哥,这到底谁给你买的?”
席追还是不回答,“问那么多干嘛?”
小朝将这名片小卡递给他,“你知道这家店离我们多远吗?开车过去都要一个小时呢!”
“……”
“我听说他们家这两年生意爆火,周末很容易就排长队,不赶早根本买不到!”
因为每回来横城拍戏,席追都要吃上一回糖洋,身为生活助理,小朝都已经默认成习惯了,对于周边哪里有卖这玩意儿了然于心。
席追凝视着卡片上的那行地址,确实是在隔壁市。
闻潮声不是会耍心机的性格,这张卡片肯定不可能是故意搁在袋子底下、有意让他看见的。
大概率是店家在打包时随手塞进去的,而闻潮声本人没有发现。
“我早上正好路过,所以就多买了点。”
“……”
脑海中又回荡起闻潮声说过的话,席追的眸光渐渐发深,心绪也跟着纷乱不明,“骗子。”
小朝没听清,追问,“席哥,到底谁给你的啊?好家伙,都快把我这位助理给比下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其中一盒糖洋。
清甜的红豆香气冒了出来,馋得人口水直流。
小朝拿起袋子里附赠的竹签,刚准备插上一块,结果席追就迅速将整盒糖洋都从他手上抢了过来。
“吃什么吃?我说了要给你了吗?”
“……”
怎么回事嘛!
以往拍戏时买到糖洋,席追也没有阻拦过他嘴馋啊。
小朝委屈地瞪大眼睛,像是不相信一贯大方的席追变得小气,“席哥,我就吃一块!”
席追回答,“一块也不行,吃你的午饭去。”
说完,他还将另外一盒未开封的糖洋也挪到了自己的面前,“我中午就吃这个。”
…
墙上的时钟刚过十一点半。
闻潮声和摄像团队才结束了上午的拍摄会议,没等收拾撤场,席追就带着助理走了进来。
“……”
闻潮声瞥见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收拾的动作不由一顿,只是在席追投来目光的刹那,他反应迅速地低头回避了。
坐在他边上的副导演很惊讶,起身询问,“席老师,怎么来得这么早啊?”
“待在酒店也没事,就早点来了。”
席追随意寻了一个空位坐下,对外保持着一贯的温和姿态,“我这会儿过来,应该不会打扰到你们吧?”
副导演看了一眼没说话的闻潮声,代替出声,“没有的事,会议已经结束了,就是我们可能还要占用场地吃个饭。”
话音刚落,后勤人员就提着订好的午餐盒饭走了进来。
有工作人员问,“席老师吃过饭了吗?”
“我吃过才来的,你们自便。”
席追微微一笑,余光又偏向了闻潮声。
从他进入会议室开始,对方就一个劲闷头收拾着资料,这会儿的脑袋都快钻到背包里面去了。
后勤人员忙着分发盒饭,将其中一盒饭菜递到了闻潮声的面前,“闻导,别忙活了,给。”
“……”
闻潮声听见有人在喊自己,不得已才抬头。
他望着眼前明显有些分量的午饭,轻声婉拒,“谢谢,我还不饿。”
自从确诊抑郁后,伴随着不可控情绪一并带来的还有失眠和厌食。
有的抑郁症患者在发病期会暴饮暴食,而闻潮声是另外一个极端,厌食到可以一两天不吃饭。
他今天早起就没用餐,和席追不算愉快的对话结束后,藏在身体里的负面情绪更是一刻不停的作乱。
即便这会儿散在饭菜的香气诱人,但还是激不起闻潮声零星半点的食欲,他以前饭量就小,更别说现在。
闻潮声不想浪费,所以没有打开盒饭的必要。
“……”
席追看着后勤人员把盒饭拿了回来,眉心微不可察地拧了拧,他不由瞥了一眼其他工作人员的餐盒。
两荤三素,明明都是闻潮声往常爱吃的。
已经都瘦成这样了,为什么还不好好吃饭?
没等席追得出个答案,闻潮声就已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他拿着自己的随身背包,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路过会议桌尾的席追,他更是克制地连一声最基本的招呼都没有打。
“……”
席追一忍再忍,还是冲动地起了身。
小朝不解,“席哥?你去哪里?”
席追眉心的郁色浮动,随便找了个借口,“出去找空地抽根烟,你不用跟着。”
…
楼层尽头有个小露台。
正午阳光猛烈,这个点基本不会有人出来,闻潮声独自走到露台上,找了一阶背阴的台阶坐下。
直到此时,强行绷了一整个早上的神经才骤然崩断,他有些狼狈地弯着腰,用力抱紧了唯一算得上支撑点的背包,默默地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小团。
“……”
闻潮声哭不出来,心悸、胸闷和耳鸣轮番叫嚣着、侵蚀着他的意志。
他只能和往常一样忍耐,艰难地汲取着自己所需要的氧气,藏在包下的双手紧握成拳,指尖更是将掌心掐得冒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