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潮(9)

2025-12-27

  席追望着闻潮声欲言又止的沉默,以退为进,“不过,从我进包厢起,闻导好像就挺抵触我的存在,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

  “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

  “……”

  闻潮声怔住了。

  “今晚包厢的费用会从我卡里扣,闻导有什么想吃的尽管点。”

  席追迅速起身,将自己未动的温水递到了闻潮声的面前,“这香槟有点度数,一个人少喝点,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就干脆利落地往外走。

  “席……”

  闻潮声本能地想要追上去,却在起身的那一瞬间,骤然脱力跌坐回了椅子上。

  滋——

  药物混合着酒精的副作用强忍到了现在,反噬来得猛烈,剧烈的耳鸣晕眩让闻潮声的脸色霎时苍白。

  他眼睁睁地看着席追的背影走远,以往无数次梦境堆叠浮现在眼前,无论怎么挣扎着想要去追,都只能被困在原地。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你别、别走。

  闻潮声痛苦地弯下腰喘气,挽留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中。

  懊悔的情绪如同长了爪的恶魔,啃噬着他本就不堪负荷的心脏——

  原来席追是想演这个戏的?

  是他被邮件拒绝了一次后就退缩了,是他没能抓住这个机会!

  …

  席追走出餐厅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夜里残存的热意向他扑了过来,点燃了席追一直压抑的焦躁情绪。

  他偏头看向门镜里的自己,往日最会佯装的温雅早就不翼而飞,这会儿正沉得可怕。

  那人没有跟着出来。

  意料之内,情理之中。

  “艹。”

  席追暗骂自己的失误和冲动,却没打算就此离开。

  他环视了一圈,找到了停车场边上的一处自动贩卖机,迅速走近绕后,利用机器的便利遮挡了一下自己的身形。

  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清餐厅正门,可以确认闻潮声什么时候会离开。

  “……”

  席追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可笑。

  他低头望着掌心里的香烟,刚才那一番看似漫不经心的把玩,实际上整根香烟都已经被他用力捏到了变形。

  席追没忍住,摸出打火机点燃。

  星火萌动,缀着他眉心里的郁色。

  滋滋滋。

  口袋中的手机响起来电震动。

  席追吐出一口烟雾,接通,“喂。”

  “……”

  电话那头的助理沉默两秒,不太确定地问,“席哥,你没事吧?怎么听着情绪不好啊?”

  “没,找我什么事?”

  “明早的杂志拍摄别忘了,我和司机八点去接你,不过你今晚住哪里?悦湾还是荣安?”

  前者是席追用于短住的酒店公寓,后者是席追在海市置办的家,拢共也没住过几回。

  “悦湾。”

  席追目光落在餐厅正门,在脑海中重新复盘了一下刚才在包厢里的对话,“小照,联系茴姐帮我做两件事。”

  “哥,你说。”

  “以工作室的名义去和鲸影谈投资,就说我看中了《烂泥》这剧本,想要往电影里面投点钱,金额他们说了算,后期分成无所谓。”

  就算当不成电影主演,他照样可以利用投资甲方的身份参与进这个项目。

  “……”

  助理想了想,又问,“哦哦,那第二件事呢?”

  “你让茴姐找闫青山导演引荐一声,越快越好。就说,演员方彦洲比我更适配闫导的新电影角色,而且对方下半年应该还有档期。”

  助理越发一头雾水,“啊?”

  这又是玩哪一出啊?

  闫青山算是圈内知名的大导演了,圈内排队想要合作的演员不计其数。

  而且他们团队和方彦洲团队本来就没瓜葛,无缘无故干嘛还要给对方引荐铺路?

  席追懒得解释,视线始终停留在同一个方向,“你照做就是,挂了。”

  …

  每次发病的时间有长有短。

  或许是闻潮声想要挽留席追的心太过强烈,这回头晕耳鸣竟然没有持续过久的时间,等到状态稍稍好转,他就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包厢。

  今晚的餐厅被包了场,室外停车场里几乎没停什么车子,总共也就五辆。

  闻潮声拢住自己发僵发汗的手掌心,带着一丝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渺茫的祈祷,挨个朝这些车里面看了过去。

  没有。

  还是没有。

  希望在最后一辆越野车上彻底落了空,力气连同流失。

  闻潮声的膝盖不受控地往前一载。

  下一秒,他的手肘就猛地被人拉住,前后颠转,抵进了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胸膛,“闻导是在找谁?”

  面临干枯的心房骤然涌入了新泉,扯回了一线生机。

  闻潮声抬头望着眼前的席追,突然觉得刚才的祈祷还是有点用的,上帝真的给他第二次机会了。

  他咽了一下苦涩发干的喉咙,企图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那么奇怪,“你、你还没走啊?”

  “临时接了一个工作电话,正准备走。”

  席追这么说着,擒着闻潮声的手肘却没松。

  不到十分钟的功夫,眼前人的面色看着更差了一些,镜片折射出眼角的潮红,看上去很脆弱。

  席追只当闻潮声是喝醉了。

  对方以往就不会喝酒,酒量差得一杯就倒,喝醉后再醒来就会断片记不住事。

  看来,这些年还是没长进。

  “这是醉到连路都走不稳了?需要我送闻导回去吗?”

  席追才问出口,就怕是自作多情,“还是你有人来接?”

  闻潮声摇了摇头。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席追,无数个日夜积攒的思念,在酒意和病态的催发下,化为孤注一掷的冲动。

  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闻潮声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席追,你是想要进组吗?真的想吗?”

  席追眸光微变,顺着说,“是,闻导这是愿意给我机会了?”

  “嗯。”

  闻潮声抿唇,牙齿在打颤,“但我、我有个条件——”

  体内像是疯狂冒出了另外一个人格,将以往的懦弱和退缩一并吞没,容不得他深想就已经脱口而出,“你陪我一个晚上。”

  席追的神情破天荒凝固了两三秒,直到察觉到闻潮声的手上传来的颤抖,“你说什么?哪种陪?”

  “不是你说,为了角色,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吗?就是你想的那种。”

  闻潮声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在说话了,整个人麻木却又决绝,“和我上、上床。”

  他知道自己的言行在对方看来可能是没有逻辑的发疯,但眼下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他实在是太想了。

  想要席追的拥抱,想要席追的一切,想要席追短暂的温存来熬过这些年无法治愈的心病。

  如果这是上帝赐予的最后机会,那闻潮声只想紧紧抓住眼前人,哪怕只有一个晚上,哪怕之后永远坠入地狱也在所不惜!

  滋——

  电流声又一次放大。

  闻潮声本能地低头抵抗不适,却错过了席追眸底近乎风暴的郁色。

  忽然间,他的下颚就被对方狠狠扣住,用力往上一抬。

  “唔嗯。”

  闻潮声吃痛,余光正好瞥见了对方手背上冒起青筋,恍惚了两秒,没了挣扎。

  席追一言不发地盯着眼前熟悉却又透着陌生的脸,脑海中冒出无数疑问——

  所以呢?

  到底为什么?

  当年为什么用一条微信就单方面宣告了分手、删除了他的微信?为什么轻而易举就把他年少时的真心随意践踏、戏耍?为什么把他一个人丢在国内、自己却在海外逍遥快活!

  现在,又为什么回来?

  为什么能在醉酒后对他提出这种要求?上床?这是把他当成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