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么样……?”
盛嘉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周子焕强压下心头的担忧和惊慌,努力维持着镇定:“他在幼儿园附近的第二个路口被撞的,刚进手术室,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她顿了顿,补充道:“司机说不是故意的,人也跟着过来了——”
话音未落,盛嘉的目光已死死定格在长廊尽头那个垂头坐在长椅上的身影上。
那人头发凌乱,衣衫沾满污渍,却有着一张盛嘉无比熟悉的脸。
是余向杭。
盛嘉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连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刹那间,胸口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尖扎穿,泛起尖锐的痛楚。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窜入脑海:是他害了周子斐。
如果不是因为他,周子斐根本不会和这个疯子产生任何交集。
这个认知几乎要将他击垮,酸涩猛地冲上鼻腔,他狠狠用指节按压住发烫的眼眶,力道重得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红痕,硬生生将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
再抬眼时,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里只剩下冰冷的恨意。
“余向杭,你是故意的吧。”
他一步步走近,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后的、令人心寒的平静。
余向杭缓缓抬起头,涣散茫然的目光撞上盛嘉那几乎化为实质的仇恨,浑身剧烈地一颤,像是被那眼神从外至里刺穿。
“什么叫……我是故意的?”
他喃喃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干裂的嘴唇发颤,声音陡然拔高:“明明是他!是周子斐一直在逼我!他该死!”
“他不是威风凛凛的赛车手吗?一个赛车手被车撞死,岂不是很可笑?!”
盛嘉扬手狠狠扇了过去,清脆的巴掌声在走廊里响起。
极致的愤怒与恐慌让他的手臂僵在半空,抑制不住地颤抖。
心底只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祈祷:
周子斐不会有事的。
周子斐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打我?”
余向杭偏着头,脸颊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指印。
他愣怔数秒,才难以置信地转回脸,望向这个第一次对他动手的盛嘉。
积压的委屈与不甘瞬间决堤,他变得口不择言:
“我当初就不该救你!狼心狗肺的东西!”
“盛嘉!你活该被欺负,活该挨打!你妈丢下你根本就是对的!”
他终于吼出了最深的嫉恨:“凭什么……凭什么离开我之后,你还能过得这么好?而我却失去了一切!”
从前最熟悉的丈夫,如今口出恶言,那面容似恶鬼般狰狞。
盛嘉陷入一种巨大的虚幻感之中,地面也像在轻微摇晃。
好像一切都是假的。
就连盛嘉对过去余向杭无数次救过他、始终留有一丝感恩的回忆,也哗啦一声碎了个干净。
“你不肯复合是吧?好……我今天敢开车去撞周子斐,改天就再去你幼儿园,反正那么多小孩子——”
余向杭已经完全疯了。
盛嘉听着他一句句癫狂的威胁,慢慢攥紧了拳头,一股从未有过的荒谬感从心底骤然浮现。
他当初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人?
又怎么会一次次对这样一个人心软?
下一秒,盛嘉猛地挥拳砸向余向杭的脸!
指骨重重撞上这人的鼻梁,发出一声闷响。
余向杭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击中,整个人歪倒下去,狼狈地摔在走廊的长椅上。
“余向杭……你听清楚。”
盛嘉喘着气,声音异常平静,却像淬了冰的刀刃,一字一句扎进余向杭耳中。
“我不爱你了,不管你拿谁的命来威胁,我都不会再回头。”
他上前一把拽起余向杭的衣领,用尽全身力气将人狠狠掼向墙壁。
那张总是温柔含笑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近乎凶狠的神情。
“所以,余向杭,你最好祈祷周子斐能平安无事。”
……
……
走廊里一片死寂,只有余向杭压抑的喘息和血滴落地的滴答声。
他颓然靠在斑驳的墙边,指缝间渗出的鲜血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刺目的红痕。
当他抬起猩红的双眼,望向站在面前的盛嘉时,那个内心纠缠已久的问题终于颤抖着问出口:
“为什么不能回头……你是真的爱上周子斐了?”
盛嘉静立在医院走廊的灯光下,柔顺的黑发衬得他脸色苍白,而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此刻凝着一层薄冰,连一丝波澜也无。
他秀丽的五官像是被冻结的湖面,不见往日的柔和,只剩下拒人千里的寒意。
“是。”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半分犹疑。
“我早就爱上他了。”
这简短的回答如同一把冰冷的利刃,彻底斩断了余向杭最后的希望。
明明离婚已近半年,明明那天盛嘉已经说得很清楚,明明早该接受现实……
可直到此刻亲耳听见,余向杭才真正意识到,他们之间,彻底完了。
曾经相守的岁月,终究走到了形同陌路的终点。
对于盛嘉来说,他们还是成为了仇人一般的关系。
“那我们以后……”
余向杭喃喃着,延续几个月的悔意甚至都开始变得麻木。
“以后?”
盛嘉的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让他的面容显得更加冷漠。
那双曾经对余向杭盛满柔情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彻骨的冰寒。
“余向杭,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是。”
他微微停顿,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余向杭耳中。
“而你,也没有以后了。”
-
“周子斐先生的家属在哪?”
手术室上方的红灯“啪”地一声熄灭了,门被推开,走出来的医生疲惫地摘下口罩。
盛嘉立刻冲了过去,周子焕紧随其后,仍不忘递给余向杭一个冰冷的眼神。
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化不开。
周子斐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白得刺眼的床单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
厚厚的绷带缠在他头上,遮住了往日神采飞扬的红发,也遮住了他眉眼间的锐气,此刻的他安静得让人心慌,只有监测仪规律的滴答声证明着生命的痕迹。
盛嘉屏住呼吸走近,指尖在半空中微微发颤。
他多想碰碰这个人的脸颊,确认周子斐的温度,最终却只敢用指背轻轻掠过那只插着输液管的手,冰冷的触感从指尖窜上心头,一直强撑的镇定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滚烫的泪悄无声息地滑落,一滴,两滴,在雪白的床单上晕开深深浅浅的痕迹。
周子焕站在他身后,目光在弟弟缠满绷带的头上停留片刻,轻轻将手搭在盛嘉颤抖的肩上。
“盛嘉,外面那个人……”
“你打算怎么处理?”
周子焕的声音压得很低,她不必明说,两人都清楚指的是谁。
盛嘉没有回头,视线依然紧紧锁在周子斐毫无血色的脸上,仿佛一移开眼,这个人就会消失。
“不用顾及我。”
他深吸一口气,每个字都清晰而语气平静。
“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盛嘉的手覆在周子斐微凉的手背上,像是要透过肌肤,将自己的温度一点点渡过去。
周子焕凝视着盛嘉单薄的背影,目光在他微微发抖的肩头停留片刻,那双与周子斐极为相似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动容,随即被冷厉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