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佳奕的声音,这铃声是有次放学周子斐来接周佳奕回家时,周佳奕要求设置的。
当时周子斐还有些不乐意,说盛嘉存着的是他的手机号,铃声应该由他来录。
盛嘉渐渐缓过了神,潮湿的睫毛缓慢眨动了一下,空茫的眼神逐渐凝聚。
此时他黑发汗湿,上衣也湿着贴在前胸后背,就像溺水的人忽然从水里被拽出。
伸出手,无力的手指颤抖着按了好几下,才将电话接通。
“盛老师!我是周佳奕,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周佳奕高兴的声音从那头传来,盛嘉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盛老师你说话声音怎么那么小,是不是还是不舒服?”
周佳奕开始担忧、着急起来,盛嘉慢慢挪动脸,下巴贴着听筒,压抑着频率稍快的呼吸,开口:“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盛老师我打电话想问你,这周我们能一起出去玩吗?”
盛嘉没说话,他食指指腹按住听筒,嘶哑地咳嗽了几声。
周佳奕自顾自欢快地说:“我们去游乐场玩吧,舅舅说游乐场里面也有海洋馆,而且游乐场好玩的、好吃的比海洋馆多多了!”
“舅舅!你干嘛抢我电话——”
电话里传来轻微的嘈杂声,周佳奕控诉的声音远去,随后是一道柔和磁性的男声。
“盛老师你还好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盛嘉闭上眼睛,眼泪后知后觉地滚下来。
真想告诉周子斐他好难受,但……
“没事,只是刚回家,有点累。”
盛嘉掐着小臂皮肤,才勉强清醒地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没有泄露出半点不适。
对面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好,我知道了。”
“盛老师,我等会儿去给你送晚饭,有点累的话就先休息吧。”
周子斐沉稳的声音一如往常,但盛嘉就是觉得他知道了,周子斐知道自己不舒服,知道自己所有强装的“没事”。
于是,盛嘉不再说话,只让听筒传递自己的呼吸。
他手臂环住自己侧腰,背部弓起,胸腹处极力贴近蜷缩的双腿,狭窄的单人长沙发容纳盛嘉却显得绰绰有余。
对面也安静了下来,两人的气息通过一部手机短暂交融。
盛嘉听着很轻的呼吸声,渐渐意识涣散,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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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应该还有一章,十点前没更的话,会放在凌晨
第15章 带你走
门铃声响起的时候,盛嘉正陷在黑暗湿冷的梦境中。
明明大脑已经清醒过来,却怎么也睁不开眼,四肢更是麻木僵硬。
门后的人会是谁?
他想到之前敲响家门的余向杭,一时间感到恐惧、排斥。
“盛老师,你在家吗?”
那道熟悉的男声穿透了黑暗,盛嘉看到一点红色。
红色的头发,看起来很柔软,但是摸上去偏硬,有些扎手。
还有,透过水面朝自己伸出的手臂,印象里这会是一个很温暖,让他感到安全的怀抱。
……
盛嘉深吸一口气,倏然睁开双眼,一行残泪顺着眼角滑落。
他如同被人从水底拉住,顺着那力道,挺身坐了起来。
“盛老师,我是周子斐,你还好吗?”
门外的声音还是沉稳的,只是敲门的频率变快了几分,盛嘉终于清醒过来,他连忙穿上鞋去开门。
打开门后,周子斐正站在门口。
他提着保温桶,眉头紧锁,脸色也略沉,但在看见盛嘉后,他慢慢松开了眉,表情却变得愣怔。
“抱歉,刚刚睡着了,没听见你的声音。”
盛嘉不好意思地道歉,见周子斐迟迟不动,疑惑地问:“怎么了?”
周子斐忽然抬手,食指关节轻轻蹭上盛嘉发红的眼角。
先是一点鲜明的温热贴上,随后便是冰冷被抹开。
盛嘉下意识摸了摸脸,才发现自己还挂着泪,他心里一惊,连忙拿袖子擦干了。
“那、那个,刚刚做了个噩梦,所以有点……”
盛嘉慌张地解释,而周子斐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他嗓音低缓:“没关系的。”
在进了屋子后,周子斐没有问盛嘉做了什么噩梦,而盛嘉也没有询问周子斐怎么会给他带晚饭。
他们心照不宣地忽视彼此之间的暗流涌动,只聊着一些琐事,似乎这样就能掩盖关系的微妙改变。
然而盛嘉承认,这个有人陪着说说话的晚饭时刻,令他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放松了几分。
“盛老师的脸色看起来还是不太好,要不还是再休息几天吧?”
“不用的,我身体上没什么问题了。”
周子斐听闻,浅笑着无奈叹了口气,他坐在餐桌旁轻声开口:“盛老师,我指的不是身体上的问题,是这里的。”
盛嘉只见周子斐指尖点了点心脏处,于是自己也不自觉地抬手按在左胸口。
“这里……?”
“嗯,身体上的问题医生可以帮忙解决,但是这里的,医生却帮不了。”
盛嘉明白了周子斐的意思,他低下头,感受了一下那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他该如何去解释?
他并非还没脱离自毁情绪,只是被亲生父亲逼得再一次情绪崩溃。
连曾相爱多年的爱人,盛嘉都难以启齿,更何况是只认识了几个月的周子斐?
“我——”
盛嘉正要撑起微笑表示自己真的没事了,周子斐忽然又说:“盛老师之前说要陪周佳奕去海洋馆,不如最近就兑现一下承诺?”
“不过周佳奕现在更想去游乐场玩,游乐场周末人多,工作日去比较好。”
周子斐自顾自地说了一大段话,盛嘉呆呆地坐着,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但接下来,他听见周子斐说:
“盛老师,只要你愿意,我就带你走。”
“走?去、去哪?”盛嘉不知所措地问。
盛嘉一时脑子没转过弯,周子斐的“我带你走”,令他心头一跳。
“去游乐场。”
“我们去只有棉花糖、冰淇淋、欢声笑语的地方,然后什么上班啊,做饭啊,该死的前夫啊,所有糟糕的事情通通都忘得一干二净。”
周子斐语气轻柔地仿佛在和盛嘉说悄悄话,就好像他们是背着父母约好要一起离家出走、潇洒快活的坏小孩。
但盛嘉真的被蛊惑一般,或者更确切地说,他被周子斐那种“只要开心就好,什么都可以不用管”的潇洒所吸引。
这样就可以吗?
去一次游乐场,去有棉花糖、冰淇淋、欢声笑语的地方,他就能如愿忘记所有糟糕的事情吗?
“好。”
在反复的犹豫中,盛嘉最终还是听见自己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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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晴空下,过山车沿着高高的轨道猛地一冲而下,人们因剧烈的刺激,发出竭力的尖叫声和欢笑声。
而项目出口处,站着两个男人,一个弯腰几乎要抱着垃圾桶,另一个满脸担心,一会儿轻抚对方的背,一会儿又将矿泉水递过去。
“子、子斐,你还好吗?”
“还……还……呕……”
周子斐再次干呕,面色惨白,精心打理的头发也乱蓬蓬地支在脑袋上。
虽然他是赛车手,喜欢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和高速下强烈的推背感,但他对过山车一直很不适应。
这次坐上去完全是因为盛嘉想玩,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不适应到这个程度。
漱完口,周子斐虚弱地被盛嘉扶到长椅上坐好,他的心中十分难受。
过山车是一个原因,但更大的原因在于他在盛嘉面前丢脸丢得非常彻底。
刚刚他一踩到地面就异常脚软,要不是盛嘉撑着他,他绝对会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