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刚鬣只盼能多看嫦娥几眼,他飞快地走到玄奘旁边,夺过鼓槌:“你去专心主唱,不要抢我的位置。”玄奘乖乖地走开了。猪刚鬣不满地瞪了一眼呆立在原地的杀僧:“还愣什么!你的贝斯呢?”如梦初醒的杀僧打开旁边的柜子,取出自己的贝斯,站到猪刚鬣旁边。
猪刚鬣深吸一口气,把双眼闭上,回想着《大闹天宫》的节奏,双手握着鼓槌轻轻敲击鼓边。他已习惯了喧嚣与狂乱的开场,在震耳欲聋的大分贝噪音中麻醉自己,还需要一点时间来调整,以适应已有些陌生的合奏。
“距离上一次心平气和的演奏多久了?”他心里忽然想。
这一次,是《大闹天宫》的最终完全形态。猪刚鬣的鼓技与玄奘不可同日而语,他给整个乐队带来了无比的节奏感,增添了吉他和歌喉所不能创造的深沉韵味;而杀僧的贝斯则一如既往的冷静,他们两个人的加入,令整首曲子的声部趋于完美丰满。
这四个刚才还彼此仇视的人,此时却呈现出了无比的默契。嫦娥的形体,在旋律声中逐渐凝聚、清晰,变得无比真实。
猪刚鬣一边打着架子鼓,一边凝望着半空中的嫦娥,泪水从墨镜边缘缓缓流出来,落到鼓面上化成一团水滴,随着节奏激颤。他与她四目相对,无须更多言语。曾被死亡与颓废肆虐过的灰烬中,一颗被泪水浇灌的绿芽正在冉冉抬头。
音乐的力量缭绕在四周,这不是仇恨的力量,也不是沉沦的麻木,这是单纯的意志。
在一瞬间,猪刚鬣感觉有阳光一缕缕投射下来,空气中充满了金黄色的颗粒,微濛如那一日的夏日午后,少男少女在大树下慵懒地弹唱着……
“翠莲,我明白了。”猪刚鬣喃喃道,“只要我一直演奏下去,便可以一直见到你。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对吧?”
半空中的嫦娥没有再多说什么,嫣然一笑,一如从前。
一曲终了,四个人同时停止了动作,酒吧里重新回复了安静。嫦娥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可所有人都知道,她不会离开了,她的灵魂已经寄寓在旋律之中。
玄奘、悟空与杀僧都望向猪刚鬣。
猪刚鬣摘下墨镜,用袖子擦了擦有些发红的眼眶,努力让自己恢复阴狠的表情,可是却失败了。他的面部肌肉怎么揉搓都变不回刚硬,成了一个颇有喜感的肥胖子。
最终他放弃了,把鼓槌搁下,胳膊支在鼓面上,注视着玄奘:“你的SUV,装得下这个架子鼓么?”
“没问题,但你是否能坐进去,倒是个问题。”玄奘坦然回答。猪刚鬣闪过一丝恼怒:“看在嫦娥的面子上,这次暂且放过你。下次再敢这么说,我就直接送你上西天。”
孙悟空把重装吉他背到身后,忽然发现杀僧默默地转身,打算离去。他一把按住杀僧的肩膀:“去哪里?”
“老大要走了,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杀僧淡然回答,语气里有几分萧索与落寞。
孙悟空道:“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来着——你这家伙,以前到底是做杀手的,还是做贝斯手啊?”
“都是。”杀僧低着头,只想快点离开。
孙悟空忽然一甩手臂,杀僧以为他想报复刚才的几拳,闭上眼睛准备挨打,不料双臂一沉,发现那把重装吉落在手中。
“把我的吉他扛到车里去。”孙悟空道:“以后你会多一重身份,帮我们搬设备。”
杀僧还想分辨什么,孙悟空却已经走远。他愣了愣神,露出不太熟练的微笑,猛地把手高高扬起,在半空用力握了一下。
远处的孙悟空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也在同时举起右臂,漫不经心地扬了扬。
一条如琴弦般笔直的大路直向西方,左右都是无边开阔的旷野,两侧各式各样的奇怪植物伸卷延伸,如同层层叠叠的观众簇拥过来。
整条大路只有一辆白色的SUV在不紧不慢地奔驰,边缘被余晖勾勒成一层金黄色的光芒。远处的地平线尽头,一轮落日正徐徐没入大地,繁星已模糊地在天幕出现。此时的太阳已经收敛了白昼的辉煌,淡化成一个奇妙的半圆,宛若天国大门的球形把手。
“开车好无聊啊,好想听歌。”车里一个声音响起来。
“什么都好,别放高老庄的就行,会消化不良的。”第二个懒散的声音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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