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却笑道:“你果然这么想么?”理查迟疑片刻,方道:“在下对贞德姑娘,正如但丁之于贝德丽采。”加布里埃拉嬷嬷显然看过《神曲》,眼神非喜非怒,理查有些窘迫,又不敢回避视线,只得暗暗运起内功,压住自己心头涌出的异样情绪。
嬷嬷也不继续逼问,起身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慢慢道:“贝居因会的这一把圣女剑,承载着神圣职责。自嘉德祖师以降,历代拿起这把剑的人,无不尽心竭力应誓履职,不是死于非命,就是心血耗费过巨,以致年华不永。想不到这圣女剑的宿命,到这一代还是逃不脱……我当初授剑给她,只是希望她无须知道自己身世,也能靠着圣女剑的誓约全力协助法兰西复国,早知如此……也罢,老身便破例出一次山,把贞德带回贝居因会,这圣女剑,不拿起来也罢。”
她语气忽而放缓,似是提醒理查一样:“可理查弟兄,你该知道。倘若贞德放下圣女剑,等若是卸下圣女之责,便要做回普通修女,立下守贞誓言,一世隐在贝居因会不问世事。你可愿意?”
这“你可愿意”四字,说得大有深意,理查也划了一个十字道:“有贞德姑娘这样出色的人物虔诚信神,实在是我教之幸。”他口中如此说,心里却没来由地钻出几缕遗憾,虽轻描淡写,却如同附骨之疽,无论如何运功都无法平抑。
加布里埃拉嬷嬷见理查答得言不由衷,默默摇头,也不说破,摇动铃铛唤了两名修女,转头对理查道:“贝居因会不便留男客,今晚权且委屈修士你寄居附近的教堂,明日等我交代好事情,咱们就出发。”理查连忙称谢,既觉欣慰,又感别有一番滋味。
一夜无话。次日加布里埃拉嬷嬷安排了贝居住因会的诸项事宜,又安排了一辆马车一匹骏马,与理查两人一乘一骑,朝着法兰西赶去。
一连数日赶路,理查在路上陆续听说了最新的战况:贞德挥师北上,绕过巴黎,正在贡比涅地区与英格兰、勃艮第人对峙,看来查理七世忌惮贞德在军中的威望,还不敢掣肘得太过明显。理查听到这消息,长长松了一口气,只要贞德待在军中,就可安然无恙。
这一日他们两人不觉已经进入贡比涅地区。理查忽然听到远处一阵马蹄急响,手搭凉棚望去,看到塞隆正骑在马上在狂奔。塞隆是贞德的贴身护卫,为何只身在这里出现?理查颇为惊奇,勒着缰绳大声呼唤。
塞隆听到声音,急忙纵马过来,快到马车身前时,整个人竟一下收束不住,从马背上滚下来,他显然是疲惫至极。理查心中悚然一惊,赶紧扶他起来,连声问道发生了何事。就连加布里埃拉嬷嬷都掀起了车帘,投来疑虑一瞥。
塞隆一看到理查面容,突然哇哇大哭起来,一时间涕泪交加。理查连问了数声,塞隆才哽咽道:“修士……贞德将军她,她……被英格兰人捉去了。”
听到塞隆说出这一番话,理查惊得魂飞魄散。加布里埃拉嬷嬷下了车,双眉紧蹙,运起指力连点了塞隆数处。塞隆这才平复了情绪,抽抽噎噎把原委说出来。
原来自从理查走后,贞德一行返回大营,却发现查理七世任命了新的法军主帅,而贞德则被派去率领一支偏师扫荡贡比涅附近的残敌。
贞德虽有些不满,但君命难违。她来到贡比涅之后,连下十几座城堡。前几日贞德带了卡莱尔、塞隆与百余名士兵出城勘察地形,不意遭遇了勃艮第人埋伏,主使者正是皮埃尔科雄。还是贞德凭着掌中圣女剑杀出一条血路,掩护众人朝最近的法军城堡撤退。谁知到了城堡墙下,城内的守军却不敢开城。贞德连续叫了四门,都紧闭门户,只得率众绕路而走,她自己毅然断后。只可惜纵然贞德有绝世武功,以一人之力抵挡大军终究还是寡不敌众,被科雄所擒。塞隆死里逃生,正急急忙忙赶回大营报信求援。
听到塞隆讲完,理查心如刀绞,不由得一拳怒砸在马车上,让辕马一阵嘶鸣。这明明就是查理七世的借刀杀人之计,想不到这厮居然毫不掩饰,当真视天下公论与道义如无物!他又想到勃艮第和英国人平素对贞德的怨恨,心中又是一阵发凉。
加布里埃拉嬷嬷走到理查身边,按住他肩膀,一股温润内力贯注进来,让他原本烦乱不堪的心绪稍稍平复下来。嬷嬷道:“理查弟兄,如今我们该如何?”她面色镇定,按在理查肩膀的右手却微微发颤。塞隆擦了擦眼泪,抢声道:“咱们赶紧去附近的法军营寨,让他们发兵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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