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与我(58)

2025-10-10 评论

在君兄忽然作驳我的独裁不可能论,我写信(两千多字的长信)答他,你见着否?

我说:“将来你们这班教猱升木的学者们终有一天要回想到我的话。那时我也许早已被‘少壮干部’干掉了,可是国家也必定弄得不可收拾了,你们那时自己忏悔误国之罪,已无及了!”

胡适之不肯公然谈中医,也是这个意思。

廷黻论专制的文发表时,此间省市两党部中人皆大欢喜!我听了真慄然以忧。“我岂好辩哉?不得已也。”这是你们山东亚圣的味儿了!

汪蒋的“感”电,我充分利用来作了三篇文字,正是要“顺水推船”,导人入于水泊。我正想“趁火打劫”,岂料丁大哥出此下策,为一班妄人增加气焰不少!

彭太太已在第一中学教英文,每周有十五时,可得$105.00,大概可以勉强支持了。机会甚好,因杨子余就任校长,正需好英文教员。

你何时来?女先锋已见着了。适之用这封私信做我这篇长文的收尾,真再合适没有了。1986年3月2日夜

胡颂平《胡适之先生晚年谈话录》1960年3月10日条下,记录雷啸岑去拜访胡适,胡适“谈起《自由人》上有些文章太不行了,是不是为了推销的关系?先生(指胡适)的意见,宁可减低推销,不可降低标准。”事实上,胡颂平这一记录太潦草了。潦草的程度,一对照起雷啸岑的回忆,便可明白。

1964年8月19日,雷啸岑在《自由报》上写《我的社会生活》,里面说:

香港是外国殖民地,也是一个本身没有什么生产力,而专靠产品加工、转口以维生存的工商业都市。一般市民对政治问题多不感兴趣,他们每天看报纸的唯一注意之点,就是社会新闻和武侠、侦探小说之类,关于政论文字大家漠不关心。然《自由报》的内容,是以政论文字为中心的,这跟香港大多数民众的胃口不相投合,就生意经设想,可说是先天的基本缺点,然就文化思想斗争关系看,实属应有之义。在创刊伊始,为着迁就现实环境,曾刊载了一篇武侠小说,等我到台湾晤及胡适之先生时,他以严肃的态度对我说道:“为什么你办的报,亦登载那种时代落伍的武侠小说呢?”答以旨在应付环境,希望报纸能打开销路而已。他又说:“你是为理想而办报呢?抑是为营利而办报?我相信你的目的是属于前者,那么,以有限的宝贵篇幅,似不宜刊载与现代文化思想潮流相背驰的文艺作品吧?”我无词以对,马上把武侠小说停刊了。幸而这篇小说乃是好友彭浩一兄所写,而且是义务帮忙性质,声明不受酬的,因而彭兄很谅解我,无所容心。但我对适之先生的关怀指教,铭感殊深。

提倡文学革命的胡适,是看不起武侠小说的。每在有人提起武侠小说,他就连说:“下流!下流!”意思是这种东西是不入流的、为有识有水准的知识分子所不取的。他劝雷啸岑不要刊登这种“与现代文化思想潮流相背驰”的“落伍的”东西,纵使减少了报纸的销路,也应在所不惜,是一种很讲原则的劝告。我常说现代人思想的退步,许多方面还不如五四,下作的知识分子写武侠、看武侠,便是其中之一。看到胡适对武侠小说的态度那样明朗、那样坚定、那样不妥协,甚感此公先得我心,所以排比两段资料,综述如上。1987年2月11日

我以文字称雄,可说“打遍天下无敌手”,我的敌人可以用种种方法对我纠缠,唯独在用笔杆方面,他们全无出手之力。这一情况,基本原因是李敖博学和他们不学的结果。不学固然好笑,但更好笑的是,他们竟不知其无知,反倒以疑神疑鬼来自欺欺人,这就太离谱了。

对这种“敌人”的离谱,我试举一二例子。

1962年1月1日,我在《文星》第五十一期发表《播种者胡适》,其中有两段话说:

民国八年(1919)间,有件事情对胡适来说可能是不幸的,那就是五四运动。五四运动把胡适所希望的一个单纯的文化运动转变为政治运动,扰乱了他那为中国建立非政治的文化和思想基础的梦想,对这个梦想的达成而言,五四显然是一条岔路。新文化运动本来该是针对辛亥革命、二次革命而做的非政治的革命,当时那些健将们都相信唯有思想革命成功,政治革命才有了真正的保障,才不会一垮再垮。半道杀出的五四运动,对新文化运动当然有“广为流传”的贡献,但它也未尝不是新文化运动的“罪人”,因为它使许多优秀的知识分子都纷纷忍不住了,纷纷忘了他们真正的深远的使命了,他们不怕“任重”但却有点嫌“道远”了。最后,他们终于暴露了狂热的本质,选择了感情的求近功的反应方式,大家都不肯再静下心来研究问题了,大家都跑到十字街头,投身到党派的阵营里,高倡他们的主义去了。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李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