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参照比例以后,我们更加留心和他差不多细小的亮点。我们很快发现半山腰还有一只狼,也跟着前一只狼站了起来,侧身盯着我们这边,但他俩丝毫没有要退避的意思。过了一会儿,两只狼齐刷刷地向远处天空望去。
我抬眼一看,有几只猎鹰在中峰山脉前方盘旋,两只狼立刻迎着鹰的方向跑去。
“盯死他们!”我嘱咐亦风,转而顺着鹰的方向往下看。
又一个狼点出现在平原,逐渐向主峰跑近。这个狼点显得比较大,似乎打猎刚回来,嘴里还叼着什么东西。先前那两匹狼很快迎上前拦住了他,从望远镜中感觉那匹狼的头颈比另两匹狼粗壮得多,像个狮子头,估计他常常叼衔猎物,脖子的劲道不小。三个狼点都停在了原地,看情形他们在互通信息,继而抬头看鹰。
猎鹰飞了过来,在我们头顶上空尖声长鸣着盘旋了两圈,又飞回狼的上方,三匹狼立刻向远处移动,一直退到离我们直线距离一公里外,停下望了一会儿,或许他们觉得这个距离足够安全,于是逐渐放松下来,在一处水沟边互相追逐吃食。我移开望远镜,裸眼比对了一下,这个距离人的肉眼根本看不见他们了。
趁着狼嬉闹的空当,猎鹰们飞快地降落在水沟边,大概是在啄食狼吃剩下的残骨碎肉。
“那边还有一只!”扎西又指着中峰山梁。
“那边也有!”
“还有那边!”
在很短的时间里,峡谷、平原、后山同时出现狼点,令人目不暇接,没想到能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狼,我们像中了头彩一样亢奋。亦风贪心地转动摄像机,想把所有狼都套到镜头里。
扎西一个劲儿数狼:“五只、六只、七只……这在现今的若尔盖算是大狼群了。”
狼群现身后都时不时地停下来盯着我们看,显然早已知道我们在这里,然后他们翻山越岭,往那三只狼的方向集合。看来狼群昨晚是分头行动的,也许前两只守家的哨兵狼就是在等最后那匹大狼猎食归来,狼群在水沟边会合了。
“还有狼吗?一共几只?有格林吗?”我心急火燎,唯一的望远镜捏在扎西手里。
“七只,好像已经齐了,他们开始往山谷里去了。太远,看不出来有没有格林。”
眼看狼群就要进入山谷的阴影里了,我血压飙升,“噌”一下站了起来,再不喊就没机会了!
“格林——”
山间响起了回音。狼点们缓慢下来,停留了一小会儿,又继续行走,但是有一个狼点却留了下来,停在原地。
我心颤不已:“格林——格林——”
亦风死盯着摄像机屏幕上的狼影,阳光太强,液晶屏暗暗的基本瞧不见。
“再喊!他在看你!”扎西从望远镜里看得略微清楚一点,他和亦风也起身呼喊起来。
“狼点”依然在那里,不进不退,我看不到他的表情,甚至看不到他的动作。他在我的视线里只是一个反射着晨光的亮点,可是我全身却似乎被一种莫名的暖意托举着飘浮起来,其他狼在干什么,我都不看了,就被这一个狼点牢牢吸引,目光凝成一根无形的风筝线,他在那头牵着我。这难道是老妈对儿子的第六感?
我想抓住这种感觉,想确认……他就是我的格林?狼眼远超人眼,他应该能看见我吧?我在山上跳跃着向他使劲挥手:“格林——”哪怕他向我迈出一步,我都能多一分确信;哪怕他回答一声,我都能多一点认定。但他还是在那里,不来不去。
直到其他狼都撤离了,“狼点”的身后突然平地冒出另一匹狼,走到他旁边交头接耳,最后两个狼影走入了山谷。目光“断线”,我失去重心般一个趔趄,望着空山怅然若失。没有能确认的格林,没有回应,甚至没有狼一直留下等我们……唉,那两匹狼也许只是在为狼群殿后。
格林——最后的呼唤在空空的山谷中鼓荡低回。起风了,一切都淹没在风声中。我呆坐山巅,热血渐凉,心像破了一个大洞,冷风飕飕地从胸口穿透过去。
扎西拍拍袖肘的积雪草秆儿:“走吧,狼群收队了,今天不会再出来了。”
我和亦风都没动,失落地望着山谷,谁也不舍得离开。
扎西想了想:“要不……我们沿着山脉走,从前山下去,顺道去看看你们惦记的老狼洞。”
我俩这才打起精神,顶着烈日冻风再次动身。
午后,山腰的积雪融化了,老狼洞掩映在灌木丛中,正如扎西所说,已经被牛羊踩塌了。
亦风就着袖口擦了一把汗,半跪在洞前,慢慢扒开洞口的土块。这洞口从前也被牛羊踏毁过,格林曾是那么疯狂地掏挖这塌陷的家园,这是他最珍视的地方。那时亦风说:“让我们一起渡过难关,再找一个狼洞”。言犹在耳,狼已无踪。亦风长叹着,挖掘着,仿佛在开启尘封的记忆。我和扎西也默默地加入了亦风的挖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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