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不点在篮子里轻微地缩了缩身体。从索朗讲故事开始,小不点的眼珠就悄悄在紧闭的眼皮下滑动,耳朵一颤一颤的,难道他一直就没睡,他也在听吗?他听得懂吗?连我自己都不明白。
索朗临走时把袍子递给我:“你们把这个带回去吧,让更多人看看,这是一个活教材。那些穿皮草的人,他们身上背负的命债最终会让整个人类去还。”
我长叹一声,用摄像机把“百狼袍”拍成资料,然后默默地将皮袍重新包起来还给索朗。百狼袍托在手里,沉重得像压了一座山。我实在没有勇气将它带回城市,就让狼族的魂魄留在草原吧。
傍晚时分,亦风给旺青甲打去电话。旺青甲说今天狼群还是没来,牧场上平安无事。
我们心里既踏实又着急,我们当然不愿意让牧民再受损失,但是又担心狼群为什么不再回牧场追寻幼子。难道狼群当天搜查牧场,发现没有小狼的味道就放弃了?又或许他们还有一只小狼“飞毛腿”留下,狼父母打算就此作罢?不,他们不会轻易放弃,两年前那只狼王丢失了幼崽以后,那么长时间都要去路边哀悼幼子。动物的情感有时比人还持久。
“狼咬过的那两只羊还没死,不过也熬不过今天了。”旺青甲说,“送你们一只,吃肉。”
亦风谢过旺青甲,又问:“狼没来吃肉,那些死了的羊怎么办了?”
“就留在牧场上,狐狸和秃鹫吃了。”
“我们来补偿你的损失吧。”我们知道当地政府对于野生动物造成的伤害是没有补偿的,五只死羊能让狐狸、秃鹫饱餐一顿也是好事儿。
“不用你们补偿什么,有命的东西都有走到头的一天,他们只是回到土里了而已。”旺青甲笑道。
我们再问到他如何对待帮人时,旺青甲说:“那几百块钱,帮人是给他娃娃读书用,我原谅他了;我要是把他赶走,他没有事做,养不起家,那就只能去赌博、干坏事了。”
旺青甲的话善良实在,虽然他不会高谈阔论,但真的让我感动。他在自己利益受损的时候还能担起一份社会责任。
原谅比怨恨难得多,可是对于盗猎者,值得原谅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想到他们院里堆积如山的动物尸骸,和从盗猎者眼里流露出的歹意……原谅?我做不到!

小屋窗内,两只小狼默默望着家的方向,两个人默默望着狼孩子的眼神,草原寂静无声,只有表针滴答、滴答……回家,他们的眼里只有回家。
清早,福仔探头在篮子边吱吱一唤,小不点立刻起身把脑袋伸了出来,和福仔碰鼻子。小不点能站起来了,福仔显得很高兴,扒着篮子边舔咬小不点的耳朵。
说到这个防水布的篮子,原本是个车用收纳箱,上面有拉链,曾经当过小格林的摇篮。格林回归后,我们就一直把篮子折叠起来放在汽车后备厢里,舍不得洗它。昨天,我把福仔放进篮子里,福仔把篮子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嗅了个遍,竟然踏踏实实地卧在里面睡觉,似乎觉得很安心的样子。小不点则很不情愿,虽然我强行把小不点拴在篮子里养伤,有人看着的时候,他也老实不动。但他似乎不那么喜欢这个篮子,只要我们不在屋里看着,他就往篮子外面爬,要往床底、柜子下钻,他更中意屋子里阴暗的角落。好在有福仔在篮子里陪着他,小不点才安宁了些。
我见小不点扭伤的腿已经消肿,就解开绳套,让他四处活动活动。谁知这家伙一解放,立刻拱进了低矮的碗柜下面,再也不出来。福仔个儿大钻不进去,抓刨着柜子脚干着急。
从小狼们被捕到现在,两天两夜了,他们什么都不吃。野外的小狼十二天左右睁眼,而福仔和小不点已经快两个月大了,他们早已把亲生狼妈看得清清楚楚,再不会将人误认作妈妈。加上被捕受了惊吓,他们对人是抗拒的。
我又心疼又心急:“尽快送回山里,拖得越久,找到母狼的希望越小。而且照这样绝食下去,饿都饿死了!趁他们还有力气,赶紧放他们回去找亲妈。”
“他俩吓成这样,饿成这样,小不点那个腿还瘸着呢,回得去吗!何况这几天各处牧场都没人,盗猎者满山搜猎,再被抓走就追不回来了。索朗都说现在不能放!而且狼窝被扰动过了,母狼还回不回那个窝?你想让他们像那两只没妈的小狐狸一样吗?我们到现在还没找到格林呢!”
亦风一提到小狐狸,我心里的伤口就开始渗血;再提到生死不明的格林,那心伤就彻底绷裂开来。我绝不愿意用小狼的命去赌。绝食两天的小狼,我这样一撒手,到底是“放生”还是“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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