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紧牙,控制牙齿打战的声音。我摊开空手,尽量表示我无害,脚却继续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并非我如此的沉着无畏,打从一开始发现母狼回家,我的腿肚子就已经抽筋了,虽然本能不断催促我逃命,而运动神经却处于断电状态,根本不听使唤。人是跑不过狼的,在狼面前一旦露怯,只有死路一条,除了壮起胆子强作镇定,我别无选择。
我和亦风多次出入狼山,与狼近距离遭遇是常有的事,但在其他地方遇到狼都不至于让我如此惊恐,因为我们知道狼不会伤人。通常狼都会主动避开我们,而眼下的情况却另当别论,我侵入了狼妈的幼儿园,并且她的宝贝小狼们就在身边,没有什么比护崽的母狼更具攻击性了!她排斥所有危险事物,何况是人。我此时的举动稍有不妥,母狼敏感的攻击神经就会被触发。
母狼瞅瞅小狼,又神经质地紧盯着我。她夹着尾巴,龇牙的同时不安地交替着前爪,她很紧张。我偷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小狼,立刻引来母狼不满的咆哮,她迅速上前几步挡住我看小狼的视线!她的狼耳朵摊平了,这是攻击前的准备动作。
我比她更紧张,我总觉得她看准了我的细长脖子,我下意识地把脖子往领口缩,母狼每龇牙吼一声,我就心虚地后退一步,人狼之间的弦越绷越紧。
跑也不敢跑,留又不能留,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我残存的一点点思维提醒我,好歹我也是送小狼回家的雷锋阿姨啊,福仔和小不点总记得我吧。抱着一线希望,我颤声求助:“福仔!小不点!”
不喊还好,一喊之下,母狼救火一样奔扑过来。妈呀!我的心脏终于跳闸了,眼一闭就抱头鼠窜,一个跟斗滚下坡去。
好一会儿,我没感觉到被狼咬的疼,摸摸脖子,没断。我大着胆子睁眼一瞧,母狼还在山坡上,小不点抱着母狼的脑袋,福仔一个劲儿地舔着狼妈的嘴,一会儿就把母狼鼻梁上愤怒的皱纹舔平了。
飞毛腿却唯恐天下不乱,她躲在母狼身后,冲我龇着小獠牙煽阴风点鬼火,那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在说:“妈,就是这个偷窥狂,三天两头跑到我们家来,连我大便都要拍照。我帮你把她拖到厨房去!”她是个女孩儿,她的行为更倾向于向母狼学习。
人与狼之间距离一拉开,母狼倒是平静了许多,她用鼻梁拱着狼崽的小腰,推着他们回家。福仔回头瞅我一眼,小尾巴极轻微地摇了摇,母狼立刻用下巴狠狠磕在他脑门儿上,福仔“吱”一声痛哼,夹起尾巴,老老实实跟着狼妈走了。
我这才收魂附体,哆嗦着拖回摄像机。
神知道我是怎么移形换位到山上的,只感觉亦风贼笑着把我拉进帐篷:“你丫跑得比兔子还快!这母狼够泼辣!是个辣妈。”
亦风的笑让我更加委屈,我撩起袖子和裤腿,把滚下山坡时划破的伤口亮出来,怒道:“她想弄死我!你还笑!!”
他闻言收起笑脸,赶紧摘下帽子顺了顺头发,换上一副亲死党此刻该有的略带哀伤和悲愤的表情。“不怕不怕,辣妈不会真拿你加菜。她敢咬你,我就下去咬她!”亦风嘿嘿一笑,摸出创可贴帮我粘贴,“我在山上,旁观者清,刚才并不是小狼挡的驾,母狼冲到你面前的时候就已经停下了,小狼随后才撵上来,是你自己滚下山去的。你想想,咱们在狼窝周边巡逻那么多天,那附近能不留下人味儿吗?母狼肯定早就知道了,但是她并没有挪窝,可见她是不排斥我们的,她只是怪你当时靠得太近了。再说,福仔和小不点回家也肯定带着我们的味儿,母狼认识你的味儿,不会恩将仇报,只是吓吓你。”
我摸着脑袋上的包,惊魂难定,怎么也不能接受亦风“事后诸葛亮”的分析:“护崽的母狼做事不计后果,要不是我跑得快,她会不会真的攻击绝说不准,不信你下狼窝去试试。”
“不去,我还没活够。咱们别得寸进尺了,以后就隔着山谷观察他们,大家都踏实。”
帮我处理完伤口,亦风拿起望远镜继续往狼窝附近看。
小狼们不见了,可能是母狼辣妈让他们进洞了,而辣妈气鼓鼓地坐镇山腰,她并不进洞,似乎觉得这样才能第一时间发现危险。初次见面,她也在“观照”我们,当我们自以为隐蔽地从帐篷窗口用望远镜照向她的时候,她总能冷不丁地穿透望远镜和我们对视,仿佛我们的一举一动尽在她眼中。
我摸遍腰包,找不到对讲机,可能慌乱中掉在狼窝附近了。我看着辣妈一副防火防盗防人类的样子,也涌起一种恶作剧的报复心理:我让你吓我,我也来吓唬吓唬你!我嘴角扯出一丝坏笑,拿起亦风的对讲器,清清嗓子:“福仔!小不点!格林!嗷——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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