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红妆照浅溪。薄云疏雨不成泥。送君何处古台西。
废沼夜来秋水满,茂陵深处晓莺啼。行人肠断草凄迷。
我仍然是循环往复地默诵,一遍又一遍,一直到走下手术台。
在这样的时候,在这样的地方,我为什么偏偏又默诵起词来,而且又是东坡的,其原因我至今不解。难道这又与我当时的处境有什么神秘的联系吗?
这样的问题,我无法解释。
但是,我觉得,如果真要想求得一个答复,也是有可能找得到的。
我不是诗词专家,只有爱好,不懂评论。可是读得多了,管窥蠡测,似乎也能有点个人的看法。现在不妨写了出来,供大家品评。
中国词家一向把词分为婉约与豪放两派,每一派中的诸作者也都各有特点,不完全是一个模样。在婉约派中,我最喜欢的是李后主、李易安和纳兰性德。在豪放派中,我最欣赏的是苏东坡。
原因何在呢?
我想提出一个真正的专家学者从来没有提过的肯定是野狐谈禅的说法。为了把问题说明白,我想先拉一位诗人来作陪,他就是李太白。我个人浅见认为,太白和东坡是中国几千年的文学史上两位最有天才的最伟大的作家。他们俩共同的特点是:为文如万斛泉涌,不择地而出,文不加点,倚马可待。每一首诗词,好像都是一气呵成,一气流转。他们写的时候,笔不停挥,欲住不能;我们读的时候,也是欲停不能,宛如高山滑雪,必须一气到底,中间绝无停留的可能。这一种气或者气势,洋溢充沛在他们诗词之中,霈然不可抗御。批评家和美学家怎样解释这个现象,我不得而知,这现象是明明白白地存在着的,我则丝毫也不怀疑。
我在下面举太白的几首诗,以资对比:
长安一片月,
万户捣衣声。
秋风吹不断,
总是玉关情。
何日平胡虏,
良人罢远征。
明月出天山,
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
吹度玉门关。
蜀僧抱绿绮,
西下峨嵋峰,
为我一挥手,
如听万壑松。
你无论读上面哪一首诗,你能中途停下吗?真仿佛有一股力量,一股气势,在后面推动着你,非读下去不行,读东坡的词,亦复如是。这就是我独独推崇东坡和太白的原因。
这种想法,过去并没有明确地意识到过,它埋藏在我心中有年矣。白内障动手术是我平生一件大事,它触动了我的内心,于是,这种想法就下意识地涌出来,东坡词适逢其会自然流出了。
我的文艺理论水平低,只能说出,无法解释,尚望内行里手有以教我。
2000年3月20日
顾名思义,民间故事就是产生于民间,开始时流行于民间的故事,它是人民智慧的结晶。西方学者往往把民间故事分为寓言、童话和小故事三类,这大体上可以包容民间故事的内容。
民间故事的创作者往往是不识字的老百姓。根据我的推断,甚至在文字发明以前,老百姓已经开始创作民间故事。他们的目的绝不是为名为利,当时还不会有什么作家头衔和稿费一类的很晚才兴起来的新花样。他们大概是为了满足一种需要来从事“创作”的,而且常常是集体创作,没有什么“著作权”。民间故事的内容颇为丰富,它来自生活,贴近生活,生动、活泼、机智,而且还不乏幽默,读了或听了能怡情悦性,得到一些美感享受,往往还能从中悟到些什么道理。有的故事公开说明其中蕴含的伦理意义。
世界各国各民族几乎都有自己的民间故事。但是,如果从文化、地理或政治上把世界分为东西两大部分的话,则东方产生的民间故事其数量远远超过西方,其中原因我自己还没有认真探讨过。
民间故事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传播迅速。一旦出笼,立即传播出去,越过村界、县界、省界、国界,甚至洲界,传遍了全世界。传播过程中,当然不会绝对地保持原样,总是你加一点,我改一点,到了后来,传之既久且远,往往改得面目全非,但是其关键特点,一般仍能隐约可见。这就成了学者们研究的对象,成了一门专门的学问。
我在这里不妨举两个例子,一个是古希腊著名的寓言集《伊索寓言》。此书传遍了世界,据说中国在明代已有译本,到了近代,则几乎是家喻户晓了。其中有一些寓言也见于古代印度。是印度影响了希腊呢,还是希腊影响了印度?学者间聚诉纷纭,莫衷一是。我个人的看法是,纵观东西寓言发展的情况,是印度影响了希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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