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被激怒了。被他。也被那些心怀不良的男人。然而她不动声色。
她问他:“你说,你要什么烟?”
“冲的!‘骆驼’!十支!……”
他心中暗想,婉儿,对不起啦。还是我先利用你一次吧。这个感到自己一无所有了的男人,觉得这个世界唯独对他自己最不公道。便觉得人人都是可恨的。他终于抓住一个人来释放他内心那种变态的邪恶了。这个人就是婉儿。他认为她是自讨的。活该。同时可以得到十支烟!他望着婉儿幸灾乐祸,体验着某种和当众强奸她差不了多少的快感……
一个人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之下还能置别人于窘地,没有别的什么事比这种事更值得一做了!他内心的快感简直没法儿形容。
“我也有‘骆驼’!……”
又一个男人从几个躺在地上看热闹的人身上跳跃过来,冲到婉儿跟前,手拿着一盒没开封的“骆驼”。
婉儿默默打量着两个有“骆驼”的男人,思忖片刻,将“招标”的机会给予了后来者。
“就要你的了!”
她朝他伸出了手。
“你以为我白向你献殷勤呀?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啊!”他环视着周围的男人,问他们,“是不是?”
“没那么便宜的事!”
“你小子若白给了她,我们揍你!”
周围的男人乱嚷嚷。
“妈的,眼看能咬上一口的鲜桃儿,让这小子夺去了,扫兴!……”
另一个有“骆驼”的大块儿头男人,嘟哝着归到自己的地方,躺下了。
婉儿妩媚一笑,说:“你把烟给我,跟我走,有你的好处就是了!嗯?……”
对方犹豫一阵,将烟给了婉儿,说:“跟你走就跟你走!”
婉儿接烟在手,朝广志晃了晃:“整整一盒。要,你也得跟我走。”
广志不禁瞧瞧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也不禁瞧瞧他。在几秒钟的对视间,两个男人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
婉儿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广志终于也说:“跟你走就跟你走!”
婉儿转身便走。她觉得这里是个可怕之地。尽管眼前并未发生谈得上可怕的事情,但她那种特殊的、细致的、女性的直觉告诉她,这里的确随时可能变成可怕之地。这里的男人们都不对劲儿。包括广志。某种极其狰狞的东西,已经附在他们身上,并且钻入了他们灵魂了。也许他们自己全都不能意识到这一点。但那种极其狰狞的东西的确是存在的。随时可能在他们灵魂里集体作祟作怪,将他们变成疯子或野兽。中国人,尤其中国的男人们,大概是世界上最经不起什么劫难的男人了……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这么想,对他们又是轻蔑又是怜悯。附在他们身上钻入他们灵魂的,该不会是那些遭到歼灭厄运的海鸥的禽鬼吧?为什么他们的眼里,全都有着那么一种又苟且又跋扈,企图献媚于人又企图践踏人的眼神儿呢?……
离开机场,婉儿仍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两个男人紧跟在她身后。
首先耐不住性子的却是广志,他自言自语:“还走,要走到哪儿去呀?”
那个男人笑,说:“急什么,反正烟已经属于你的了!”言外之意仿佛是——她这个人可得归我!我用烟换的。你别打算和我争!
又走了一会儿,三人走到了一座小石桥上。桥下缓缓流着从四面八方汇于一壕的城市污水。水面浮着一层类似油脂的肮脏的东西,被阳光照耀得闪烁着黑紫色的光彩,如同谁往河面喷了一层黑紫色的亮漆。
婉儿站住,向两个男人转过身。
“你如果要烟,就揍他。揍得他表示不再跟着我们为止。”她对广志说,同时将胳膊探出了桥栏,“我认为你揍服他不费什么劲儿,你不揍他,我就把烟扔了!”
“别!婉儿你别!……”
广志两眼死瞪着她手里的烟,好比饿极了的狗死瞪着主人手里的一块肉。
“那你快开始呀!”
广志的目光转向了那个一心巴望着拥芳抱艳的男人。对方则胆怯地一步步后退。现在他似乎终于明白,她为什么“抬举”他了——因为与最终想占有一盒“骆驼”烟的广志相比,他等于是“秀才遇见了兵”。他看得出来,被指使揍他的男人,分明是个惯于争凶斗狠的好汉。
广志一步步向他逼近。
“嘿嘿,哥们儿,君子动口不动手,咱俩何必呢?有话好说嘛!烟归你。归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解馋第一口,小弟也谦让着你,还不行么?……”
按婉儿的本意,广志一吓唬他,他跑了,也就算了。岂料他到此时,仍不弃邪念,而且当着她的面进行“策反”!使她觉得这个男人,真真是坏透了!她倒偏要看他挨顿狠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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