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命研究(61)

2025-10-10 评论

汲修主人(清礼亲王昭梿)《啸亭续录》卷三也记此事,说:

纯皇帝(李敖按:乾隆被尊为“法天隆运至诚先觉体元立极敷文奋武钦明孝慈神圣纯皇帝”)旨尝阅睿忠王传,以其致明史忠正公书,未经具载回札,因命将内阁库中所贮原稿补行载入,以备传世,真大圣人之用心,初不分町畦也。尝闻法时帆言,忠王致书,乃李舒章(雯)捉刀,答书为侯朝宗(方域)之笔也。二公皆当时文章巨手,故致书察时明理,答书义严词正。不唯颉颃一时,洵足以传千古,亦有赖忠王阁部二人之名节昭著故也!

乾隆皇帝不但为史可法出版了遗作,并且在乾隆四十一年(1776),史可法就义以后一百三十一年,赐谥“文正”,建祀立碑,题像赋诗。在敕赐专谥文里,乾隆说史可法“砥行能坚,秉诚克裕,遭时坎坷,恒仗节以无挠;殉义从容,竟捐生而不悔。朕览披信史,轸念忠徽,予褒显于崇祠,用隆秩祀;示表章于往籍,载锡嘉名,象厥生平,谥为忠正。於戏!溯流芳于顽廉懦立,节或重于泰山;彰定论于世远风微,荣更逾于华衮。幽光特阐,鉴当年嗷日之心;正气咸伸,励万古疾风之节。钦兹茂典,慰尔英灵”。虽然史可法死后被他所反对的敌人如此礼遇赐谥,未免滑稽,但是古代统治者对敌人的度量,比起小气的国民党来,却足以发人深省了!

1984年9月7日

〔附记〕关于史可法答多尔衮书,捉刀者有不同说法。据邓之诚《史忠正答摄政王多尔衮书》(《古董琐记》):“摄政王致史忠正书,为华亭李舒章雯笔,见《啸亭杂录》。史复书,乐平王纲笔也。纲字乾维。见南昌彭士望《耻躬堂集》。按谈迁《枣林杂俎》云:出自沔阳黄曰芳笔。曰芳庚辰进士。忠正俾答书,词颇峻。忠正手删之云:‘不必角口。’曰芳曾刻其原草。《借庵偶笔》云:乃新建欧阳五敕笔,江都强惟良脱稿。未知孰是。”

许多人一生都难免遭到小人之患。信命的人说这是“命犯小人”,认为是命中注定;不信命的人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但不否认确有“路遇小人”的情况发生。遭到小人之患以后,反应各有不同,大体说来,可分消极与积极二类。消极的反应是置之不理小人;或者采取低姿势,跟小人妥协;或说好话;或出之以利诱等等。总之,最后的目的在使小人远扬为吉。积极的反应则是面对小人,采取高姿势,跟小人不妥协、不说好话,甚至出之以威胁以使小人就范等等。总之,最后的目的在使小人得到惩罚与教训,绝不姑息小人。

在积极的反应方面,也有二类,一类是小市民式的做法,一类是大丈夫式的做法。小市民中不肯姑息小人的,他们遭到小人之患,所用以抵抗的本领毕竟有限,因此他们在“无力感”之余,最后多求助于神明。这种做法,最有趣的是香港的“打小人”仪式。香港的“打小人”仪式,多在三岔路口行之。传说三岔路口煞气大,可以把小人叉住。三岔路口以外,有的也在庙宇进行。被打的小人对象分两类,一种是不记名式的,一种是记名式的。前者是对付一般小人作祟的;后者是对付特定小人作祟的。因为特定,所以要在小人纸上写出该小人的姓名住址;如有生辰八字一并写出,效果更佳;如有该小人玉照一帧,一并缴出,效果就如神矣!写出姓名地址的公式不外是“狐狸精某某某今年三十三岁,七月十五日丑时生,唔知时头时尾,是真是假,住在呢个某某道某某号”之类。“打小人”时,当然上香斋供一切如仪,登时以鞋来打破小人纸,有的用小铜剑刺破之,或用香头、烟头烧之。如有照片,则更方便,就小人玉照之要害处使他眼瞎嘴破,以快人心。该小人自此不能为祟或一时不能为祟,也自不消说矣!

从这种香港模式看来,小人打了半天,其实只是一种精神胜利,当然是很可怜的。但是这种小市民式的做法,不肯姑息小人,其一念愚诚,倒也不无可嘉呢!

在另一方面,大丈夫式的做法则另有一套。大丈夫“打小人”的方式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三脚”,是以色列式的大力报复主义、快速报复主义。大丈夫绝不姑息小人,绝不让小人横行,绝不纵容小人,绝不让小人陷害他、诽谤他、妨碍他后而能免于惩罚。当然,大丈夫的做法是堂堂之阵、正正之旗的。他展示实力,但用的是合乎正义与法律的手段,用的是正常的奇兵。大丈夫是不用下流手段的,当然也绝不用香港模式的精神胜利手段——胜利是全面的,只有精神,怎么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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