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亿六(123)

2025-10-10 评论

  “身体嘛,众生医院刚一成立我就做了个全面检查,就是血糖有点高,血压有点高,肝有点啥毛病,脂肪有点高。我搞不懂,我又不胖,啷个会脂肪高嘞这些材料,医院里都有。至于精子,这啷个检查法”
  “检查精子很容易,你射了精后,拿到化验室化验就行了。”
  “那我明天给你带点来。”
  刘主任笑了。“这不能用隔夜的。最好你明天到医院当场射出来。”
  “那啷个射得出来嘛!开玩笑!医生护士旁边站着看我,老实说,鸡巴都起不来,还射啥子精啰!”
  “那不是、那不是!”刘主任赶快解释,“你可以把你夫人带来,哪个夫人由你挑。你叫医院里给你准备一间干净的房间,你和你夫人单独待在房间里,旁边根本不需要其他人。让你夫人帮你。医院会给你夫人一个容器,你射出的精液装在这个容器里,让你夫人交给医生就行了。”
  “那好办!你就指挥他们去做。”王草根手指着刘主任,“刘主任,好像我们还有点缘分嘞!我现在就决定聘请你了。听肚皮说,你在那个医院就挣那么一点钱,到我这里来,我给你加一半的薪水,你就当这个什么‘试验室’主任。好不好”
  “这我一时还不好决定。”刘主任坦率地说,“我在那个医院还担负了一定工作,我还有些病人要治疗,至少治得能让她们出院。我很感谢王先生的厚待,可是我不能接受多出一半的薪水。这不是我故意拿捏,因为:一、名声不好听,传出去人们会以为我是奔你高薪来的;二、坦白说,我愿意到王先生你这里来,主要还是看上你们这里设备新,又齐全,研究优生优育有好条件。再说,我也不能保证你王先生一定会生出男娃娃,万一没生出男娃娃,你我面子上都不好看。你让我还在那个医院,我到众生医院来挂个职。挂职期间,我保证全心全意工作,这点你大可放心,因为我的兴趣就在于研究。这样,让我进退有据,你方便,我也方便。”
  刘主任的话有道理,王草根更信服他了。“要是自己没有男娃娃的命,哪个医生也弄不出来!”王草根心想。
  “那好!一切由你!”王草根说,“薪水就照你在那个医院的给你。你两边挂职,也能拿两份工资。这样吧,昨天听肚皮说你住得很远,我给你买辆小车,叫你来回方便些。”
  王草根当即派司机到汽车市场上去给刘主任买了一辆“别克”,就是后来被一亿六(123)划了一下的那辆。

  明天要检查王草根的精子了,王草根非常好奇。上次在会议室他听医生们讲生殖科学课时,才知道精子是眼睛看不见的,一点点小,要用显微镜看,样子跟蝌蚪差不多,还会游,在一种液体中游来游去,那种液体叫精液:在精液里游得最厉害的那个,就是最能Ⅱq女人生娃娃的功臣。王草根从未想到自己生殖器里还藏着那么多小蝌蚪,还会游泳,可是自己却不觉得痒。有东西在里面游来游去自己怎么没感觉呢怪了!回家的时候,他坐在“大奔”里一直在试图感觉痒或者疼,一直感觉不到。
  刘主任叫他明天带哪个“夫人”去帮他把精子“劳动”出来,由他挑。这可要叫他费一番脑筋。
  这里必须介绍一下王草根的“情史”,不然读者会奇怪这个自称“一直不喜欢日女人”、“不吸烟、不喝酒、不近女色”、“从不跟别的女人日”的暴发户,怎么会有三个老婆包个二奶还不够,还要包第三个。
  王草根的正式夫人也即大老婆,是他在当农民时明媒正娶的。
  王草根是他们家的独子,这也让我们能理解为什么王草根现在这么急迫地想要个男娃娃。如果没有男娃娃,传宗接代就成了大问题,姓王的一家人算是绝种了。这在农村是最最羞耻的事,会被别人议论他们祖宗缺了德,只有“缺德”的人家才会“断子绝孙”;“断子绝孙”是农村中最恶毒的咒骂人的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种观念,即使经过文化大革命激烈的涤荡仍会“流毒万代”。
  他老家是四川出了名的贫困县,山高地少。在解放后不久的农业合作社时期,老爹在农业社里劳动,老妈在那时给农民留下的一点“自留地”里劳动。后来农业合作社越办越不行,一年分配的粮食不够半年吃,王草根家和全国每家农户一样,几乎全靠几分田的“自留地”里生产的农作物勉强维持生活。上世纪五十年代大力推行的社会主义“公有化”和“集体化”运动,在物权上剥夺了人民群众的生产资料——“你的、我的,都是大家的!”——却强化了老百姓的私有意识,这是制订政策的领导人万万意想不到的。因为“公有化”和“集体化”之后,凡是“公有”和“集体”的工农业生产单位,生产力都越来越萎缩,只有政府给各家分配的让农民自主生产经营的巴掌大的土地上,生产力节节上升。两相对照,“公”、“私”分明,在最实事求是的农民眼里,“公”的优越性丝毫看不出来,“私”的好处却日益彰显。“以副业养主业”,在中国改革开放前的农村,是非常普遍的经济现象。因而,“私有”就成为中国农民长期以来的向往和追求,后来才有安徽凤阳县的二十多户农民冒着坐牢杀头的危险分田单干,揭开了改革开放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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