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接过手机连说:“是、是、是!”就没给二百伍上铐,把五个人都带到停在牌坊前的巡逻车那里。片刻间,陶警官和陆姐的车就到了。陆姐仍坐在车上,陶警官下了车就向两个警察道辛苦。两个警察忙说多谢陶警官,这伙敲诈勒索嫌疑人早就被他们盯上了,但苦于没人报案,今天多亏了陶警官提供线索抓了个正着。在车灯的光照下,陶警官看一亿六(179)说的“二百伍”只是个小女娃儿,就指示警察把那三个犯罪嫌疑人带走,把女娃儿和一亿六(179)留下交给他处理。
巡逻的警车开走后,陆姐才下车,嗔怪一亿六(179):
“你啷个搞起的嘛啥子你‘损害了她的名誉了’嘛你做了些啥子嘛又要我来擦屁股!”
一亿六(179)低着头,难为情地摸着脑袋,支支吾吾地笑着:
“这个这个……不过不过……”
二百伍却在一旁理直气壮地为一亿六(179)辩解:
“他啥子都没做!是那伙人教我骗他来的。我把他骗了来,就在一起吃宵夜,我们聊得高高兴兴的,他们就闯进来了。本来是我应该跟他在床上干事的,他又没跟我干事,那伙人没法子,才说他损害了我的名誉啥子的!啥子‘擦屁股’,难听死了!”
陆姐诧异地看着二百伍,“你叫啥子名字哪里的人嘛”
二百伍说:“我叫二百伍!”说起老家,离陆姐老家不远。陆姐听她叫“二百伍”,也笑了,问:
“那你现在啷个办嘞家里还有人没得有钱回家没得”
二百伍说家里没人了,也不愿回去。陆姐问陶警官:那啷个办嘞陶警官说就先在独秀居找个工作给她做,看她能干点啥就干点啥,要不,学个简单的茶艺也好。审问那三个犯罪嫌疑人时,司法机关还要找她作为证人讯问,她暂时还不能离开C市。
这样,二百伍就成了独秀居的一名员工。
六十多年后,二百伍去世时虽然备享尊荣,国家领导人和许多国际知名人士都纷纷以未来的传感方式向她的儿子表示慰问,请她儿子“节哀顺变”。但是,这位中国未来伟大的杰出人物垂暮之年在人脑互联网上推出的二百万言的回忆录中,写他童年少年青年时期对他有深刻影响的女性只有他姑母陆姐一人。他是由他姑母抚养成人的,没有他母亲的任何资料。这位伟大的杰出人物母亲的出身情况,比如:籍贯何处、生于何地、出生年月日、家庭状况、父母姓名等等一概阙如。所以,作者必须在这里专辟一章介绍一下二百伍。
二百伍的大名叫伍小巷,但决非取自陆游的诗:“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中的“小巷”,绝对与那种高雅不沾一点边。她不知是被父亲还是母亲、或是其他什么人偷了来丢在一条小巷里的弃婴。那条小巷深藏于离陆姐和一亿六(179)老家不远的一个贫困县的小镇。小镇不像城市,每条街巷都有名字,小镇的小巷是没有名字的,不然,二百伍很可能就以这条小巷的名字为名字了。
大清早,有人在那条小巷中发现了她,报告给派出所。派出所的治安员跑来一看是个女婴,只包了块薄薄的烂花布,光着小身子一丝不挂。那时,在“只生一个好”的号召下,遗弃女婴已成为“多发性的社会现象”,有时上公共厕所都会捡个回来,人们都见怪不怪了。而这个女婴看起来却很健康,外表没有一点毛病,圆滚滚白生生的很可爱。治安员抱回派出所。当时,这个穷县还没有儿童福利院,要送进儿童福利院还需翻山越岭抱到它上级的市里去。派出所所长说,当下眼前她就要吃、要喝、要穿、要尿、要拉屎,谁来给她换尿片喂汤喂水还不如看镇上哪家想要娃儿的,就叫哪家养起算了,哪怕每月由镇上贴点钱,也比隔山过水地送到城里的儿童福利院省事。
恰好,这镇上有家姓伍的纸扎匠老夫妇俩没儿没女,听说派出所捡了个女娃儿就跑来想认领。纸扎匠夫妇俩都六十多岁了,平时靠给有丧事的人家扎纸人纸马过活。老头还是个残疾人,一条断腿自膝盖以下安了一条假腿。老妇人想要个女娃儿比较好,大了还能帮着干些家务活。于是派出所就与这老两口商定,每月由镇政府给他们五块钱补贴。老两口就抱了回去养着。
在纸扎匠家,二百伍养到四五岁,女娃儿就能干点简单的家务活了。纸扎匠老头特别满意,每天晚上老头脱下假肢,被摩擦了一天的膝盖和假肢的接触部位,让女娃儿用小手按摩舒服得很。女娃儿每天晚上就用一双小手在光光的截肢面来来回回转着圈给老头按摩,那个光光的截肢面就是她小时候的玩具。除此之外,女娃儿整天就在纸人纸马问穿梭,没有一个玩伴。很快长到十二岁,镇上给老两口的补贴也由五块钱涨到八块,而老两口也过了七十岁了,对女娃儿越来越依赖,做饭洗衣买东西打扫房屋都由她干。女娃儿还很乖,从无一句顶撞老人的话,可以说是逆来顺受。原先镇上来催过多次,叫老两口让女娃儿上学。老两口都推三阻四地挡了回去,今年推明年,明年推后年。后来镇政府为了贯彻国家的教育方针,对儿童教育越抓越紧,就跟老两口说,如果再不让女娃儿上学,不但要停止给女娃儿的补贴,还要罚他们老两口的款。老两口被逼无奈,这才让女娃儿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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