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野地里四处逛,跟鸟说话,跟鱼说话,跟花花草草说话。”
陆姐怎么也想不通一亿六(61)为什么不爱上学。小老头那时还没有成为“国学家”,还没有开始在全国跑来跑去讲他的“国学”。一天,她把小老头请到独秀居,正儿八经地向小老头请教。小老头一边喝功夫茶一边等一亿六(61),等到很晚,一亿六(61)才玩回来。
小老头一看一亿六(61),把茶杯往桌上“砰”地一暾,对陆姐说:
“此子有异禀,非笼中物!我只给你三个字:由他去!”
爹爹在城里住了两个月,非要回乡不可。说在城里住不惯:出门太闹,在家太闷。又正值老家要修三峡大坝,在高坡上给乡民们盖了新房,要把人们都移到那里去住。爹爹不回去就分不到新房。爹爹要回乡下,当然要把一亿六(61)一起带回去。这样,一亿六(61)在陆姐身边只呆了两个多月就和爹爹回去了。
一亿六(61)回去后,陆姐每隔一两个月就要回家看一次一亿六(61)。看一亿六(61)只在学校里挂个名,仍然天天到处逛,不学习也不捣乱。想到小老头说的“由他去”,也只好“由他去”了。两年多后,陆姐不仅全部还清贷款还更为发达,拥有了整个“独秀居文化休闲股份有限公司”,生意越做越红火。陆姐有了陶警官,又有了钱,一亿六(61)就成了她唯一放不下的心思。但每一两个月就要跑去跑回,疲于奔命。移民们自搬到山顶上住后,多半不需种田,只弄个果园什么的,要么开家小卖店。爹爹也不下地种田了,每天坐在山上看风景,怡然自得。爹爹似乎也明白放走了一亿六(61),陆姐回来的次数就不会这么多。一亿六(61)成了爹爹手中的人质。这件事让陆姐忧虑不安。
还是陶警官明白,跟陆姐说:“你不想想嘛:你妈去世了十几年,你爹身边一个人都没得,只有小弟。他即使不喜欢小弟也要把他带在身边,这是人之常情嘛!你爹现在才五十几岁,还能够过夫妻生活吵!你自己都老想跟我过性生活,就不想你爹要不要性生活,真没得一点人道主义精神!现在除非我们给你爹找个老伴,你爹才会放了小弟。不然,小弟总也出不来,只有等你爹死了以后。我们也不愿意你爹早点死,对不对你不要急,急也没有用,赶快给你爹找个老伴,也就是给你自己找个后妈。”
陆姐听了茅塞顿开,回到老家就四处打听哪里有适合跟爹爹过日子的单身女子。可是爹爹的对象还真不好找,岁数不能太老也不能太小,必须在四十到五十之间,又不能有娃儿,因为女的带了个娃儿来,爹爹就会想还不如跟一亿六(61)住在一起。更大的问题是:移民们都想进城,没有娃儿的单身寡妇更想进城,哪有不嫁到城里反嫁到山顶上的傻寡妇即使进县城当个保姆,也比嫁到山顶上给孤寡老人做老婆强。所以陆姐找了几次都无功而返。
陶警官见陆姐一回来就愁云满面,听了陆姐说找后妈的困难,就说:
“我想想法子,到劳改队快释放的女犯人当中看有没有合适的。我想肯定会有,给她一点优待就是了。不过,找到以后,你不能跟你爹说是劳改过的,我怕他一时不能接受。”
开始,陆姐还有点犹豫,找个犯过法蹲过牢的女人来当她后妈,有说不出的别扭。陶警官说你不要看不起曾犯过法的女人,正如你也当过小姐一样,她们都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决不是天生下来就坏的。你别忘了本,虽然你不一样。即使我爱你,我也要批评你:“不要好了疮疤忘了疼!”
陆姐不听别的,听陶警官说“我爱你”这就够了,虚心接受了陶警官的批评。
其实,这个想法陶警官早就有了,也已有准备,只等陆姐同意。两天后,陶警官就叫陆姐和他一起开车去郊外的女子监狱。人熟好办事。监狱长见陶警官他们两人来了,马上迎他们进去。进了监狱长办公室,客套了一番坐下后,监狱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档案袋,向陶警官和陆姐说:
“我先给你们介绍介绍我替你们找的人的情况哈,你们听听合适不合适。如果不合适,那我再另外替你们找哈。这个女犯呢,叫黄小梅,今年四十三岁。原先跟老汉生了两个娃儿,大娃儿七岁的时候,二娃儿两岁。大娃儿得了病,要用钱治病。他们是普通农民,都是种地的,哪来钱给大娃儿治病嘞当时宣传计划生育,说有娃儿的妇女结扎了能得二百块钱,黄小梅就为了这二百块钱去结扎了。可是,有了二百块钱也没治好大娃儿的病,死了。祸不单行,正在两口子伤心的时候,一不注意,二娃儿又被人贩子拐跑了,据说卖到山西河北一带,这哪能找得到嘛!好了,黄小梅也结扎了,再生不出娃儿了,老汉天天闹,想要娃儿,闹得跟黄小梅离了婚。黄小梅离了婚没去处,在乡下住,没得房子住,种地,也没得地种,只好进县城找事做。县城哪来的事给她做嘛下面嘛——就看你们的意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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