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性的草地(71)

2025-10-10 评论

    叔叔看见她马鞍两侧挂着两只柳条小篓。跟上次一样,又是去买豆瓣和盐。小点儿跑一截想,差不多了,现在回头正是时候。果然,他立在马镫上朝她狠狠地望。
    叔叔立刻窘死,大巴掌拍一下马。俩人背道而驰,跑一截,忽听她喊他。“指导员!……”
    他勒住马,感到心卑鄙地狂喜着。“指导员,你看!”小点儿指着远处的天空。
    一个红色球体缓缓飘过来。小点儿调整马头,追着它。她的雨衣全部飞向身后,露出饱满的前胸。“追呀!指导员!好大一个红球!”她孩子般欢叫。她没有童年,她伪造着童年。
    这种气球不止一次出现,它来自遥远的海峡彼岸。叔叔突然策动缰绳,俩人追着它往深处草地跑。红球越来越大,他们直跑到嘴里的唾沫都干掉了。马被飘忽的红色幽灵惊了,乍一下,抬起前蹄。叔叔却在这危急时刻撒开缰双手举枪。小点儿奇怪,他怎么会不掉下来?现在要掉下来准摔出五脏六腑。叔叔勾响扳机,红球碎了,坠落,小点儿稚气地叉着五指拍巴掌:哎呀指导员枪法太高了!她不是少女,却伪造出一个逼真的少女。
    叔叔在她的笑里沉浮。他头一回明白,身怀绝技能博得少女如此明媚的笑。
    “指导员,你枪法咋这么神?”小点儿侧着头问道。你是专门表现给我看的。你为我玩了个惊险动作,差点栽死。
    叔叔矜持地擦着枪不语。他仍是双手脱缰,身上随马一颠一颠。这算个屁,等遇上天鹅,我打一串送你。
    “指导员,你看,它落到那一大片刺巴里去了!到底是个啥球?好大的。”我晓得它上面只拴些传单图片。
    “从台湾放过来的。”
    “真啊!”她扬起眉:“那砍了刺巴捡出来看看!”
    “不消捡,都是些宣传品,反动得很!”
    “哦……!”我越大惊小怪,你越满足。
    “你不是要到场部去吗?天不早了。”你别这样瞅我。
    “嗯,天不早了。”你在看我颈子下面。
    “晚了不安全。”草地上男人难说得很。
    “那你把枪借给我吧。”逗逗你的。
    叔叔迟疑片刻,抽出枪:“行吧,明天还我!”我晓得,给了你枪我就开始犯错误了。
    小点儿尖声笑着,缩回手:“我哪敢打枪!”原来我赤手空拳就能缴你械。
    叔叔连忙把枪塞回腰里,又整整马背上的行李。
    “指导员,毛娅学你走路学你打枪,学神了。嘻嘻!”看咱俩谁先躲谁的眼睛。哎呀,你输啦。
    小点儿一路跑去,马的碎步使她腰肢闪得别提多妖娆了。
    小点儿骑着杜蔚蔚的那匹马去买盐买豆瓣。骑一会儿,她觉得这副马鞍不对劲,搞得人又不适又惬意。那种惬意鬼鬼祟祟向全身输送一阵波纹。她跳下马,琢磨一会儿,再跨上马,体验一会儿,终于明白老杜有着多么可悲的陋习。
    老杜长得挺难看。小点儿试着替她梳过好几种发式,还是好看不起来。自从柯丹搂着孩子睡觉,就不准老杜再去钻她的被窝了,为此老杜跟她又撒娇又赌气,险些又干了一架。柯丹在骂她时顺便带出一句:妈的,你比驴皮阿胶还粘手。当时大家纳闷:老杜去钻柯丹的被窝难道不晓得班长不换衬衣不洗脚?每天早上只要柯丹掀被窝,满帐篷都会充满暖洋洋的臭味。老杜不仅往里钻,全身贴上去,还在柯丹身上磨皮蹭痒似的动。有时柯丹被她弄醒,扬手给她一巴掌,她一点怨言也没有。小点儿总算看清老杜那迷迷糊糊的面目了。柯丹每次把她打翻在地,以强壮的体魄压迫她弄痛她,她其实是在享受。
    小点儿起一身鸡皮疙瘩,她从未想到一个女性集体里会有这种关系存在。
    晚上听说有熟油煎豆瓣吃,大家兴致特高。小点儿多分一份给老杜,并对她说:“我骑了你的马。这下我晓得你为啥老要磨破皮了。”老杜痴痴地盯着汪着红油的豆瓣瓣。小点儿又说:“怕什么,你又不像毛娅那样跟男的搞名堂。”一听这话,老杜呼噜噜地喝了一大口粥。
    我起身倒茶时,发现她已在那儿了。门也没敲就进来,以为我的门像她们的帐篷。只要是这部小说中的人物一来,我的屋里就会有股淡淡的牲口味和牛奶马奶味。这个姑娘是有特征的,我张口便喊她老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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