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沈红霞“嘘”了一声。然后走上去悄声说:“单给你煮的……”
沈红霞本能地反感了,将它们连同水壶往地上不轻不重地一搁。
“特为给你一个人……”小点儿还想把话说得更明白些,但沈红霞埋头读起报来。那是刚送到的新报,上面登载着半年前的新闻,社论。小点儿这招施到最后一个人却头回失灵。她没趣地将两只鸡蛋掏出来,又烫手,忙装进衣袋,无意中发现沈红霞的目光在追踪自己。
这时小布布跑进来,盯着她两只鼓鼓的衣袋研究。
不满一岁的布布霍地一下从铺上站起来,紧接着是走、跑、骑各类牲畜、爬树。从他一下地就显示出这一生一世的健壮与力量,他头回骑老狗姆姆险些掐死它,若不是金眼及时咬他一口的话。后来他跟姆姆,以及金眼憨巴都相处和睦了。老狗姆姆松垮的奶子竟被布布吮得鼓胀了,听见布布喉咙里的声响,就知道那乳汁充盈到什么程度。人们发现,老姆姆只要一哺乳,眼看着就会年轻丰满、溜光水滑。有次布布被叔叔带到牧点去夜里未回大本营,姆姆所有乳房胀得要炸一样,邦邦硬,脸顿时干缩显出又丑又老的本来面目。柯丹见它慌里慌张到处跑,就捺住它,替它挤空了全部乳房。它感激地舔舔她的手,她完全能体验它此刻的舒适。柯丹将一大碗雪白雪白的狗乳搁在帐篷外,第二天早晨布布回来,她一看那碗里的东西,立刻把它泼掉了,从此再也不准布布去吮姆姆的奶。好在不断有母马死驹,只要把布布往母马腹下一塞就行了。
两岁的布布可以在一棵矮树上自如上下。有次一架梯子靠在屋顶上,他便攀它上了屋顶。那梯子不过是圆木两侧砍出些次第的凹棱,专为加盖屋顶用的。屋顶无论盖多少层草与柳枝,下雨稍久仍是往下滴黄稠稠的掺了马粪的泥汤。现在站在屋顶的是近三岁的布布。
他喜欢上屋顶,因为上来后他感到天近了些、大了些,而那些高大于他的人们都小了些、矮了些。他还能看到草丛深处的地拱子一蹿一蹿地打洞;兔子乍尸般直立起来;成群的黄蜂云雾样移动;蝙蝠把花蝴蝶的翅膀咬得稀烂;还有狗们羊们,很远很远,有只驴闷闷不乐地在草丛里卧着。
总之,布布认为自己看见了全世界,看见了人们看不见的东西。他其乐无穷地叉开腿朝屋下撒了泡尿。
尿热乎乎地浇在小点儿头上。她一股毒火上来,脱口就要骂;但她忍住了。微笑着退到远处,看布布雄赳赳地把一泡老长老长的尿撒完。
她把布布招呼下来,说小布布你尿得真够水平,准准尿到娘娘头顶上哩。来,奖你个好东西。她忍着头发上臊哄哄的气味,笑着摸出一只熟鸡蛋。布布伸手抓过就用嘴啃。她又耐心保持着微笑,让他张开嘴,在他坚硬的乳牙上磕碎蛋壳。好吃不好吃,我没啦,就一个。于是布布明白,这么好滋味的吃食是他一泡出色的尿撒出来的。他吃完又爬上屋顶。沈红霞走出屋时他使劲挤肚了,可惜没挤出尿来。晚上,大家都回来了。布布赶紧登上屋顶,在老地方用老姿势立稳,一泡尿憋牢,专等人进屋对准了撒。
毛娅刚洗了头,“嗷”地一声叫起来,布布一瞧,这回比上回干得还出色。所以毛娅一声喊:下来!他立刻小狗撒欢般跑到她面前,寻思会讨到更好的东西吃。不料还没等他跑近,毛娅上前一把揪住他,劈头盖脸一顿毒打。“叫你尿叫你尿!尿我一头一身!……”布布来不及分析为何两泡尿招致两种不同的后果,柯丹已闻声赶到。
布布的哭声好像牛犊子叫。柯丹的眼立刻鼓起来。因为布布长到现今,除了她敢毒打他,谁也未敢碰过他一根毫毛,现在居然有人这么大打出手,反而令她一时发了怔。布布挨了好多下她才反应过来,一下把毛娅放倒。老杜在旁边一看毛娅处境危急,便来拉,并作证说是布布那小杂种不好,往人家毛娅头上尿。柯丹反过来又将老杜放倒:“你说他是啥?……”
“我说那小杂种是要管教管教!沟子还是青的就晓得撒野!……”老杜没讲完柯丹拳脚齐下。老杜也不示弱,两脚得空就往柯丹身上踢,两手偷闲就往柯丹头上抓。
“你再骂一句,今天就把你打死!”
老杜已捞住柯丹一根粗辫子,整个身体荡秋千般吊住它。“你凭什么护那狗杂种!他是你生的,是你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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