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色陈冲(62)

2025-10-10 评论

    陈冲对人说:“孩子们就是可爱,不会装;自从我起死回生,我们‘母子感情’深了许多!他们现在整天围着我,生怕我再死一回。”
    《龟滩》没有打响,没有带给陈冲预期的成功,然而她仍是爱Minon这个人物,她从此人物身上得到一些启示:一个含有多种对抗元素的女性是可爱也可敬的;在她身上,存在着圣洁和罪恶,她是个母亲,妻子,同时又是娼妓;她富于同情同时又富于残忍,她不否认任何自己的组成部分,她纵容它们。
    因为陈冲与几个小演员真的相处如母子,陈冲在离开剧组时最难舍他们。亦或许与孩子们的相处激起她心里的某种温情,她忽然希望有个家,真正的,完完全全的家。
    东奔西颠的生活却使她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认识人;认识一个将和她一道组成家庭的人。
    离开外景地的那天早晨,她打好行李,走出房间,又在豪华丽空旷的大厅里等待。这回是等待离去;等车来接她去机场。一位经理彬彬有礼地走到她面前。他们已不再陌生,全旅馆的人,上至经理下至清洁工,都熟悉了这个叫陈冲的中国姑娘,她那么爱逗,那么平易近人和热忱,使人忘掉她是个有名气的好莱坞明星。他们非常喜爱她。
    经理问陈冲:“就要走了吗?”
    陈冲站起:拉一拉身上简朴的T恤,伸出手:“再见啦!”
    她竭力装得无心无肺,但经理看得出她眼里那一点怅惘。经理握住她的手。
    “就是想来告诉你——我们大家都想告诉你一句话:什么时候你来,这儿总有一间房是为你开着。”
    陈冲感动得哑然。
    还会来吗?她一点把握也没有。但她使劲向经理点点头。
    她觉得自己再不能把生活当车乘了。她得“到站”,得有个“接站”的。
    在飞离泰国的头等舱里,她写了一封信给一位最亲近的女友——
    ……好想谈恋爱、好想生孩子,好想被人疼,好想疼人家。还想穿T恤,还想炒菜,还想做裙子,还想照相。还想做梦,很长、很长的,一个串着,光拣好事做……

“你决定接《诱僧》了?”
    “能不能来一下?……我觉得有些台词不顺口,你跟我一块顺顺台词……”陈冲急促地在电话中说。
    半小时后,作者出现在陈冲宅内。
    又半个小时后,作者与她一同将《诱僧》中她的部分台词做了些许修订,使其更口语化。
    作者急需了解陈冲如何作了拍《诱僧》的决定。她却没说出个所以然。给作者的印象是,香港方面诚意难却,她不得不承诺了。
    “你骑虎难下?”
    “有一点。”
    “有个问题可能是犯忌讳的——你的决定跟片酬有没有关系?”
    陈冲坦诚地笑道:“当然有关系。片酬代表他们对你的诚意,也代表他们对你的鉴赏的高低,期望的高低。”
    “片酬和角色,哪样对你刺激更大?”
    陈冲表示对于这个问题她很难给予一两句话的答复。
    陈冲:(认真思考着)我没法直接告诉你。我做事很凭兴趣。但我又是个较现实的人,美国这么多年的生活把我给教得现实了。我希望自己每演一个角色都是一次艺术上的求索,尽量不违心地接受角色。但在没有最令我满意的情况下,我总得做一些折衷。比如:角色不够好,但报酬非常好,我会考虑接受。相反,有的角色很有意思,我非常想演,我是不计报酬的。当今社会,谁做事不是图一头?总得有失有得吧?
    作者:体现在正拍的《金门桥》,你是冲着角色去的,对吧?
    陈冲:我喜欢大卫黄的剧本。他的编剧很有风味,有诗的意境。演这个角色,我根本不在乎片酬。
    作者:是不是有个相对固定的片酬标准呢?我指好莱坞?
    陈冲:一般来说,是的。片酬往往代表一个演员的知名度、演技。代表一个演员的身价。亚洲演员目前的片酬跟美国演员还是不能比,这证实我们在银幕上仍不是主流,仍是少数民族,所以更要争取高一些的片酬——这是争取更广泛的承认。不能不认识到好莱坞到今天还有种族歧视。黄面孔在好莱坞银幕上出现的机会是很有限的,而美国的社会结构呢?黄面孔的主治医师、黄面孔的律师、黄面孔的科学家、教授,在社会中占的比例很惊人;拿这部分人和整个黄面孔人口基数来比,比例比美国人大得多。做律师、医师就很少因为你是黄面孔而少付你薪酬。为什么做黄面孔的演员就不能拿最高报酬呢?显然亚洲人在美国主流文化中的地位还没被肯定。同样一个角色,让亚洲演员演,他们就认为理所当然可以少付些钱。作为一个亚洲女演员,我想争取的是在种族平等上的被承认。当然,我这一辈子都不定能争取到,但我会不断争取。我告诉你,争取高片酬不是一件值得难为情的事;不争,相反该难为情。不争,你承认你比别人劣,这在美国这种竞争性极大的社会,等同于一个弱者,一个甘于被淘汰的人。首先你得认定“我的货好”,买不买账是你的事。假如你确实承认“我的货好”,就按我叫的价付。这有什么不合理呢?有什么可脸红?你不承认我的质量,你可以杀我的价,或者扭头就走!当然标价不一定代表质地的优劣,但百分之八十的情况下,标价是衡量准则,这要回到我刚讲过的话:我对一个剧本,一个导演也有买不买账的权力:对方一切令我感兴趣,但需要我付很高的代价,我也同样会付。在艺术上能有创作的愉快,对我来说是第一重要的,这种情况下,我在报酬上会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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