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子答应着分头去了,不多大一会工夫,燕西和三对兄嫂,道之夫妇,二姨太和翠姨,还有梅丽,都来了,大家坐着挤满了一屋子。金太太四周一望,人不缺少了,便正着脸色道:“我叫你们来不是别事。我先说了,棺材还没有出去,不忍当着死人说分家。现在死人出去了,迟早是分,我又何必强留?今天我问你们一个意思,是愿私分,还是愿官分?”大家听到金太太说出这一套,都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金太太道:“你们为什么不作声?有话可要说,将来事情过去了,再抢着来说,可有些来不及了。”这句话说过,大家依旧是默然。金太太冷笑道:“我看你们当了我的面,真是规矩得很,其实恨不得马上就要把家分了。这样假惺惺,又何必呢?你们不作声也好,我就要来自由支配了。”到了这时,玉芬忍不住了,本坐在一张圈椅上的,于是牵了一牵衣襟,眼光对大家扫了一遍,然后才道:“照理,现在是摊不着我说话的,无奈大家有话都不说,倒让母亲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说到分家的心思,母亲是明镜高悬,不能说大家就一点这意思都没有。但是要说父亲今天刚刚出殡,马上就谈到分家的头上,或者不至于。母亲就有什么话要分付大家,也不妨再搁些时。一定要今天提起来,恐怕传到外面去,要说这些作晚辈的太不成器了。”当她说时,金太太斜着身子,靠在一个沙发犄角上,两手抱在怀里,微偏着头听了。一直等玉芬说完,点点头道:“这倒对,这急于分家,倒是我的意思了。我倒也想慢慢地,但是我不愿听那些闲言闲语。至于怕人家笑话,恐怕人家笑我们也不见得就自今天为始。散了就散了,比较痛快,还要什么虚面子?玉芬,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驳你的话,我只是想到分开来地妥当,并无别意,也不单怪那一个人。”玉芬碰了这样一个钉子,真忍不住要说两句。她心里正计划着,要怎样地说几句才好,忽然一想,今天晚上,她老人家发号施令,正要支配一切,我为什么在上菜的时候,得罪厨子,当然是忍耐住了的好。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正用得着那一句话了。这样想着,便立刻把一肚子话逼了回去,也是呆呆坐在一边。一室之间,坐了许多人,反而鸦雀无声起来。金太太见大家不作声,便将脸朝着凤举道:“这该你说话了,你有什么意见?”凤举正拿了一支烟卷,靠着一张椅子,怞得正出神。两手抱在胸前,完全是静候的态度,要等人家说话。现在金太太指名问到自己头上来,这却不容推诿,放下手来,拿着烟卷弹了一弹灰,对大家看了一遍,用手向外摊着道:“我又没预备怎么样,叫我说些什么呢?”金太太道:“这又不是叫你登台演说军国大计,要预备什么?你有什么意思说出来就是了。”凤举道:“我也不敢说那句话,说能担保大家依然住得很平安。不过这事要怎么办,我是不敢拿主意。官分呢?私分呢?我也不懂。”说着,把手上的烟卷头丢了,又在身上掏出一支烟卷来,离着金老太太远远的,却到靠窗户的一张桌子上拿洋火,将烟卷点了。金太太道:“你过来,你跑什么?你不是问官分私分吗?官分就是请两个律师来,公开地分一分。私分就是由我支配。但是我也很公的,把一切帐目都宣布了,再来分配。有反对的没有?”慧厂道:“本来呢,中国人是赞成大家庭制度的。其实小家庭制度,可以促成青年人负责任去谋生活,英美文明国家都是一样。母亲是到过外国的,当然和普通人见解不同。不过我们既是中国人,对于中国固有的道德,也应该维持。折衷两可的话,我就说句很大胆的话,分家我虽不曾发起,可是我很赞成。不过怎样的分法,我以为倒可以随便,母亲以为怎样支配适当,就怎样支配。手掌是肉,手背也是肉,母亲也决不会薄哪个厚母龅摹>图偃缬泻癖。我们分家,为了是各人去奋斗,谋生活独立,这一点就不必去注意。”慧厂先是很随便的说,越说到后来,声调越高,嗓子直着,胸脯挺着,两只手掌,平铺地叠起来,放在大腿上,就象很用力似的。大家听了慧厂一番话,见她竟大刀阔斧这样地干起来,又都替她捏一把汗。哪知金太太听了,一点也不生气,却点了一点头道:“你这话倒也痛快!本来权利的心事,人人都有的,自己愿怎样取得权利,就明明白白说了出来,要怎样去取得。若是心里很想,嘴里又说不要,这种人我就是很痛恨。”金太太说到痛恨两个字,语音格外重一点。大家也?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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