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晚上,已经很夜深了,忽然远远的有一种脚步声,跑了过来,接上有个人在屋外叫了一声,这里全屋的人,都惊醒了。有人说:"走了水了。他妈的!来了灰叶子了。"家树在北方日久,也略略知道他们的黑话,灰叶子是指着兵,莫非剿匪的人来了。这一下子,也许有出险的一线希望。这时隔壁屋里,一个带着西北口音的人说道:"来多少,三十上下吗?我们八个人,一个也对付他四五个,打发他们回姥姥家去。狗子!AE?交给你了,我们干,快拿着家伙。"说话的正是李二疙疸,胡狗子就答应了。接上就听到满屋子脚步声,试枪机声,装子弹声,搬高粱秸子、搬木AE?家具声,闹成一起。
李二疙疸问道:"预备AE?了没有?狗子,你看着AE?。"大家又答应了一声,呼呼而下。这时内外屋子的灯,都吹灭了。家树只听到那些人,全到院子里去。接上,啪!啪!遥遥的就有几下枪响。家树这时心里乱跳,身上一阵一阵的冷汗向外流,实在忍不住了,便轻轻的问道:"胡大哥……"一句话没说完,胡狗子轻轻喝道:"别言语,下炕来,趴在地下。"家树让他一句话提醒,连爬带滚,下得炕来,就伏在炕沿下。这时外面的枪声已连续不断,有时刷的一声,一粒子弹,射入屋内。这屋里一些匪人,却象死过去了一样,于是外面的枪声也停止了。不到半顿饭时,这院子里,忽然噼啪噼啪,枪向外一阵乱放。接上那李二疙疸骂道:"好小子!你们再过来。
哈哈,揍!朋友,揍他妈的!"啪!啪!啪!"哎哟,谁?刘三哥挂了彩了。他妈的!是什么揍的?打后面来。"啪!啪!
啪!"打走了没有?朋友!沉着AE?。"刷!"好小子!把我帽子揍了。"……
家树趴在地下,只听到枪声骂声,人的跑动声,院子里闹成一起。自己一横心,反正是死,想到屋子里没灯,于是也不征求胡狗子的同意,就悄悄的将脸上的膏药撕下。偷着张望时,由窗户上射出来一些星光,看见胡狗子趴在炕上,只把头伸在窗户一边张望,其余是绝无所睹。只听到院子外,天空里,啪啪刷刷之声,时断时续。紧张一阵,又AE?和一阵。一会儿,进来一个人,悄悄的向胡狗子道:"风紧得很,天亮就不好办了。咱们由后面沟里冲出去。"说话的便是李二疙疸,只见他站在炕上,向土墙上AE?了两AE?,壁子摇撼着,立刻露了一条缝。他又用手扒了几扒,立刻有个大窟窿。他用了一根木棍子,挑了一件衣服,由窟窿里伸出去。然后缩了进来,他轻轻的笑道:"这些浑蛋!只管堵着门,咱们不走等什么?"他于是跑到院子里去,又乱骂乱嚷,接上紧紧的放着枪。
就在这个时候,有两个匪人进来,喁喁的商量了两句,就爬出洞口。胡狗子在家树脸上一摸,笑道:"你倒好,先撕了眼罩子了。爬过洞去,趴在地下走。"家树虽觉得出去危险,但不容不走,只得大着胆,爬了出来;随后胡狗子也出来了。
这里是个小土堆,胡狗子伸手将家树使劲一推,便滚入一条沟内;接上胡狗子也滚了下来。刚刚滚到沟里,刷刷!头上过去两颗子弹。于是伏在这地沟里的有四个人,都死过去了一般,一点不动不响。听那屋前面,骂声枪声,已经不在院子里,似乎李二疙疸冲出大门去了。伏了一会,不见动静。
家树定了一定神,抬头看看天上,满天星斗,风吹着光秃的树梢,在星光下摆动作响。那西北风带了沙土,吹打到脸上,如利刀割人一样。在屋里有暖炕,不觉夜色寒冷,这时,便格外的难受了。三个匪人,听屋前面打得正厉害,就两个在前,一个在后,将家树夹在中间,教他在地上爬着向前,如蛇一般的走。他们走走又昂头探望探望,走着离开屋有三四十丈路,胡狗子吩咐家树站起来弯着腰,拖了就跑。一口AE-跑有半里之遥,这才在一丛树下坐下。听那前面,偶然还放一枪。
约有一个钟头,忽听得前面有脚步响,胡狗子将手里快枪瞄准着问道:"谁?"那边答说二疙疸回来了。胡狗子放下枪,果然李二疙疸和一个匪人来了。他喘着AE?道:"趁着天不亮,赶快上山。今天晚晌,算扎手,伤了三个兄弟!"另一个土匪,看见家树骂道:"好小子!为了你,几乎丢了吃饭的家伙!豁出去了,毁了你吧。"说时,掏出手枪,就比了家树的额角,接上啪哒一声。这一枪要知道家树还有性命也无,下回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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