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笑因缘(21)

2025-10-10 评论

  秀姑道:"你老人家精神稍微好一点,就躺下去睡睡吧。
  不要久坐起来,省得又受了累。"寿峰点了点头,也没有说什么,依然望着秀姑检点东西。半晌,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问秀姑道:"樊先生怎样知道我病了?是你在街上无意中碰见了他呢,还是他听说我病了,找到这里来看我的呢?"秀姑一想,若说家树是无意中碰到的,那末,人家这一番好意,都要失个干净;纵然不失个干净,他的见义勇为的程度,也大为减色。自己对于人家的盛意,固然是二十四分感谢了,可是父亲感谢到什么程度,却是不知,何妨说得更切实些,让父亲永久不忘记呢!因此,借着检箱子的机会,低了头答道:"人家是听了你害病,特意来看你的。哪有那么样子巧,在路上遇得见他呢?"寿峰听说,又点了点头。
  秀姑将东西刚刚收拾完毕,只听得大门外呜啦呜啦两声汽车喇叭响,不一会工夫,家树走进来问道:"东西收拾好了没有?医院里我已经定好了房子了,大姑娘也可以去。"秀姑道:"樊先生出去这一会子,连医院里都去了,真是为我们忙,我们心里过不去。"说着脸上不由得一阵红。家树道:"大姑娘你太客气了。关大叔这病,少不得还有要我帮忙的地方,我若是作一点小事,你心里就过意不去,一次以后,我就不便帮忙了。"秀姑望着他笑了一笑,嘴里也就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见她嘴唇微微一动,却听不出她说的是什么。寿峰躺在床上,只望着他们客气,也就不曾做声。家树站在一边,忽然"呵"了一声道:"这时我才想起来了。关大叔是怎样上汽车呢?大姑娘,你们同院子的街坊,能请来帮一帮忙吗?"秀姑笑道:"这倒不费事,有我就行了。"家树见她自说行了,不便再说。
  当下秀姑将东西收拾妥当,送了一床被褥到汽车上去,然后替寿峰穿好衣服。她伸开两手,轻轻便便的将寿峰一托,横抱在胳膊上,面不改色的,从从容容将寿峰送上汽车。家树却不料秀姑清清秀秀的一位姑娘,竟有这大的力量。寿峰不但是个病人,而且身材高大,很不容易抱起来的。据这样看来,秀姑的力气,也不在小处了。当时把这事搁在心里,也不曾说什么。
  汽车的正座,让寿峰躺了,家树和秀姑,只好各踞了一个倒座。汽车猛然一开,家树一个不留神,身子向前一栽,几乎栽在寿峰身上。秀姑手快,伸了胳膊,横着向家树面前一拦,把他拦住了。家树觉得自己太疏神了,微笑了一笑。秀姑也不明缘由,微笑了一笑。及至秀姑缩了手回去,他想到她手臂,溜圆玉白,很合乎现代人所谓的肌肉美。这正是燕赵佳人所有的特质,江南女子是梦想不到的。心里如此想着,却又不免AE?了头,向秀姑抱在胸前的双臂看去。忽然寿峰哼了一声,他便抬头看着病人憔悴的颜色,把刚才一刹那的观念给打消了。不多大一会,已到了医院门口,由医院里的院役,将病人抬进了病房。秀姑随着家树后面进去,这是二等病室,又宽敞,又干净,自然觉得比家里舒服多了。家树一直让他们安置停当,大夫来看过了,说是病还有救,然后他才安慰了几句而去。
  秀姑一打听,这病室是五块钱一天,有些药品费还在外。
  这医院是外国人开的,家树何曾认识,他已经代缴医药费一百元了。她心里真不能不有点疑惑,这位樊先生,不过是个学生,不见得有多少余钱,何以对我父亲,是这样慷慨?我父亲是偌大年纪,他又是个青春少年,两下里也没有作朋友的可能性。那末,他为什么这样待我们好呢?父亲在床上安然的睡熟了,她坐在床下面一张短榻上沉沉的想着,只管这样的想下去,把脸都想红了,还是自己警戒着自己:父亲刚由家里移到医院里来,病还不曾有转好的希望,自己怎样又去想到这些不相干的事情上去!于是把这一团疑云,又搁下去了。
  自这天气,隔一天半天,家树总要到医院里来看寿峰一次,一直约有一个礼拜下去,寿峰的病,果然见好许多。不过他这病体,原是十分的沉重,纵然去了危险AE?,还得在医院里调养。医生说,他还得继续住两三个星期。秀姑听了这话,非常为难,要住下去,哪里有这些钱交付医院?若是不住,岂不是前功尽AE?!但是在这为难之际,院役送了一张收条进来,说是钱由那位樊先生交付了,收条请这里关家大姑娘收下。秀姑接了那收条一看,又是交付了五十元。他为什么要交给我这一张收条,分明是让我知道,不要着急了。这个人做事,前前后后,真是想得周到。这样看来,我父亲的病,可以安心在这里调治,不必忧虑了。心既定了,就离开医院,常常回家去看看。前几天是有了心事,只是向着病人发愁,现在心里舒适了,就把家里存着的几本鼓词儿,一AE-带到医院里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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