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流年(174)

2025-10-10 评论

  司马蓝说,你哭了,
  蓝四十坐起来,说你还是对你表妹好。
  竹翠也跟着坐起来,力直气壮说我是正房呀。
  司马蓝就对四十说,我也对你好。我长大要当村长哩,要娶两个媳妇哩,头天娶竹翠,第二天就娶你。说着,司马蓝从他贴胸的袄兜里,摸出一块新红布,打开来里边又露出一块新蓝布,蓝布里包了一块退色的门联纸,那纸上的对联墨字黑得和新写的一模样。就在那墨亮里,包着寸长微弯的一根白胡子,日光里,胡子银银闪闪,墨迹黑黑亮亮,有一丝刺眼的白光从四十的脸上晃过去。司马蓝的手一动,那白光一闪即失后有淡薄一层白色的炽热留在她的脸上了。天呀,四十望着司马蓝的手,惊惊嗲嗲说,夏天时梁上那老汉掉的那根胡子你还藏着啊。他说我做梦谁有这胡子谁就能活过四十哩。她说那你就送给我吧蓝哥哥,送给我等我出嫁时我就不要你闪家的彩礼了。司马蓝就把那胡子又一层一层包起来,亲手往她袄的里边塞。她说我的袄里没兜呀,他的手就在她的胸口停下了。可她忽然又说,兜在里边呢,他很快活地笑了笑,说你的咪咪豆儿真小呀,她说等我长大就大了。他们也就相互一望又都笑了笑。
  日头已移到了正沟顶,孩娃们的亲吻依然热烈洪亮,在沟里响得像盛夏小麦地炸开的麦壳儿,香味甜味在那炸烈中蔓延不止。身后崖上的村子里,脚步声慢慢悠悠,远至近地传过来。身前沟口的田地,表苗被太阳晒热后,挺直麦叶的撑腰声,细绿一片,由近至远,像柳絮杨花朝沟的那边飘过去。有女孩娃在男娃身下,叫着说我的腰疼了,我的腰疼了,男孩娃却不理不睬,一个劲儿地亲着嘴儿查着数。他的数儿已经数到了一百一十多。这时候头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近到了仿佛就踩在孩娃的发稍上,就从头上跌落下来了男人的唤话声。
  ──喂,见孩娃们去哪了?咋就一晌没影儿。
  沟里的亲吻声哐地下黑黑沉沉了。
  从村西传来了女人的答
  ──没见哟,我也在到处找我家的一群妮子哩。
  这一问一答的是村长杜桑和蓝四十的母亲杜梅梅。他们问答完了,脚步声也跟着由近至远地飘走了,像白色的花朵一样无声无息了。
  仿佛是冬未初春刚走来的春暖突然遭了一场风,风止了,春暖却再也不见了。孩娃们再也不相拥相抱相亲相吻了。他们都从地上坐起来,半梦半醒的木呆着,如同还没有明白刚刚发生了啥儿事,还没有从爱情中抽回身子来,就相互打量着,目寻着,都把目光搁到司马蓝的身上了。
  司马蓝从竹翠和四十的中间站起来,对着日光揉揉眼,瞟了一眼孩娃们,半旋过身子来,盯着身边的杜柱说,你亲了多少下?
  杜柱怔了怔,六十二。
  司马蓝说,那你就活六十二岁了。
  杜桩就灿烂了一脸的笑。
  司马蓝问和杜桩配对儿的杜草草,你生了几个娃?
  草草如在梦里样,说一个也没生。
  司马蓝说,那你就活不过四十岁。
  草草就噼啦一声醒过来,说我生了男娃女娃七八个。
  司马蓝说,那你就活七十岁或是八十岁。
  草草脸上的笑就把半条士沟给染红了。
  司马蓝又扭头看着柳根问,
  ──你亲了多少个?
  ──八十一。
  ──那就活八十一。
  ──我亲了八十二,
  ──那你就活八十二。
  ──我亲了八十三,
  ──那你就活八十三。
  ──我不知道我亲了多少嘴,我不识数哩。
  ──那你就活不过四十岁
  ──就有哭声雨淋淋地响起来。
  ──哎,蓝哥呀,他亲了我一百下。
  ──那他就活一百岁。
  ──哭声就没了。
  ──司马蓝哥,你亲了我俩几下呀。
  ──你俩别说话,你俩都说你们生了十个孩娃儿。
  ──那我们就生了十个娃。
  ──那你们也活一百岁。
  ──可我亲了一百三十七个嘴。草枝,我是亲了你一百三十七下吗?
  ──不管你,反正我生了一堆娃。
  ──多少个?
  ──像母鸡抱蛋一样一堆儿。
  ──多少个?
  ──像抱蛋一样三十个。
  ──女人一辈子最多能生十个娃。
  ──人家说村里有人生过十二胎。
  ──那有一半是死胎。
  ──死胎也是一胎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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