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她看见他脸上的杀气在月光中如云一样淡下来,打人前握在胯后的拳头耷拉在了胯两侧。
她说:“藤她爹,你不打我了?”
又说:“我去给你端碗水,你解了渴再打再骂也不迟。”说着,她像一只鸡样扑楞一下从地上站起来,从从容容地拍打着身上的灰土,像和邻人说闲说到该烧饭了,要回家烧饭一模样,就从他身边走掉了。到这一刻,一直立着的司马蓝仿佛遭人戏耍了一场样,却又因是一场儿戏,既不能大动肝火,杀人害命,又不能无动于衷,愚木呆痴。他看着女人竹翠从他身边擦着往灶房里走过去,就像一只鸟从他手里飞走了,热剩饭般把自己下落的怒恼从肚里往喉咙提了提,骂了句我日你祖宗杜竹翠,因为你叫我司马蓝一辈子不能和蓝四十成家过日子,然后一下就朝竹翠扑过去。他没有想到竹翠早有预防样,身子一弯就从他的胳膊弯下逃走了,麻雀一样朝大门那儿跑过去,又一下绊着地上的草席摔在席面上。他终于就箭一般飞奔上去骑在她身上,把双手掐在了她的脖子上。在他要用力把她掐死的时候,她说了一句话。她说:“你掐死我吧,你掐死我杀人偿命,你也别想和四十在一块过一天。”之后他的双手哗啦一下就僵在了她的脖子上,就不知如何是好了。就在他僵手的这一瞬,她说我就不知道四十除了长得好她还有哪儿和女人不一样,她先前去九都,用过的男人没有五百个也有二百个。二百个男人用过的女人你喜欢,我一辈子长得如一只瘦母鸡,可如牛如马只侍奉你一个男人,你这没良心的凭啥就没有一天喜欢过我杜竹翠。没有我们杜家你能当上村长吗?没有我杜翠,你能有三棵葱样的闺女吗?她在他身下问着他,口水噼噼啦啦地向上打在他脸上。他啥也不说,猛地两个耳光掴到她脸上,把她的目光打得零零碎碎落在了树下面。这一打,她一点不动了,说:“你打吧,你几个月没有打我了,你想咋打就咋打吧。”他骑在她的肚子上,听了这话,再想打耳光时,胳膊上却短缺力气了,有些打不下去了。这当儿,院落里奇静,一片树叶丛空中旋着落下来,打着地面的月色,如一片薄木板落花流水在了水面上。从村里传来的脚步声,手拍树身一样啪啪响,由远至近,又由近至远,在月光下如白色的小花一样消失了。司马蓝就那么骑在女人的肚子上,原先掐她脖子的手再也无力打下了。竹翠的呼吸急促而快捷,肚子也跟着一起一伏。司马蓝在她酱红月白的呼吸起伏中,像坐在船上一样被微微摇晃着。他听见她摇晃的声音,像院墙上摆动的一棵草。他不知如何是好了。在不知如何是好中,他又看见他们夫妻的呼吸缠在一起像两团烟雾不分彼此了。他有些尴尬起来,他想他这当儿必须得做一点事。不能打她,可一身的怨恨又不能自己释放掉,于是他就重复着骂了一句:“我日你祖宗杜竹翠,这辈子你没让我过过一天快活日子哩。”然后要打她的手就从半空落下来,虎虎狼狼去撕扯她的衣扣了。她单穿了一件洋布衫,小红扣像桑椹一样挂在布衫前,本来就少掉了一颗扣,他一扯拉,那些扣就都落下了。这时候她的Rx房就如饿了一冬的枯兔从草窝里跳出来,她立马用双手去她的胸前掩护着,先骂他是畜生,不要脸,吃着自家锅里又扒着别家碗里,这山看见那山高;又说你把我的扣儿弄掉了,扣儿滚到席子下面了,是一毛钱还买不到三个的扣哩;最后她问他大门是闩了还是虚掩了,别闺女们冷丁从外面走回来。他这时候啥也不说,自始至终啥儿也不说,如走进一条黑死的胡同样沉默着,怒冲冲地把她放正在席子上,如剥一只小鸡一样把她的衣服扒下来。他想她若不让他了就打了她,打她半死,他再奸了她。把他生病以来,有生以来对她的积怨和恶恨全在这奸中还给她。可是她的话水样软下来,手从自己的胸前挪开来,且还动手去解她的裤子了。这小女人和他没生病以前一样柔顺了,服帖了。他想使她哭,使她叫,使她浑身流血疼痛求他饶了她,他胸腔里塞满了黑惨惨的恶恼和仇恨,七忙八乱之后在她身上如龙卷风要拔掉一棵树样做弄她,把一个院落都塞满了腥水汪汪的砰啪声。头顶上的树影婆娑,她在他的身子下,浑身扭曲,脸色胀青,从喉咙眼里发出一种怪异如虫鸣或病痛一样尖细轻微的叫,仿佛要被他折磨死了那样苦苦地呻吟着,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她从树叶间望出去,星星不再是圆的,鸡蛋样椭了形状,蓝瓦瓦地下来,把她淋湿淹息了。圈里的猪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睡熟了样静默无声,只有蛐蛐在墙下的地缝里花好月圆地歌唱着。有一股强烈的腥奶奶的白色气息在月光中混合着,如滴在水中的粉样散开了。走失的时间叮哩叮当,终于,他有些累起来,脖子的刀疤胀疼得像谁用绳了勒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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