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个柿子吧……我妹子说杜柏从古书上找到了个长寿的方子,天天都熬中药汤。”
“这柿子甜哩,再给我吃一个。”
……
“四十姐,我求你不要勾引我男人。”
“村长,我远门叔昨儿半夜死了哩。”
“藤,再给爹盛碗饭。”
“四哥,城里核桃涨价了,你也可以去做做生意哩。”
“鹿,你再做生意,从今往后我不认你这个弟。”
“四哥要明儿渠上开工,我今儿不在家,你打断我的腿。”
“村长,我哥上吊了,忍不住喉疼上吊啦,你组织村人把他埋了吧。”
“这二年村里三十五岁以下的死了五个啦……”
“我想问你一个事……四十。”
“问吧……问完了我得去挑粪。”
“找个避静处。”
“明人不做暗事,你问吧”
“有人说村里有几个寡妇去九都做人肉生意了,”
“……不知哩。”
“说你也跟着去了呀。”
“……”
“我管不了你。是村长我也管不了你。我一辈子对不住你蓝四十。……我就想知道都是谁去了。”
“……”
“我知道你没有和城里的男人做那种事,知道你是去九都看楼房和那火车哩。”
“我买了两件衣裳就回村里了。”
……
“来人啦。我吃过夜饭去和你商量一个事。”
“我买了两件城里式样的衣服就回了。”
“你跟我说说都是谁去做了那营生。”
“司马蓝哥……你说句心里话,你心里有我吗?”
“问这干啥儿……院里坐着冷呢。”
“司马蓝哥……九都人的日子是在天堂呢,穿得好,吃得好,还活七十、八十岁……在九都我看着街上一对一家的人,我想你要愿意……咱也和人家一样在铁路边上搭一间棚屋过日子……也就能活过四十了,咱恩恩爱爱活到七十、八十岁……”
“四十……”
“竹翠能为你生儿育女,我也能。”
“……”
“蓝哥,你还愣在床边干啥?你不敢不是?……”
“四十……对不起孩娃们呀……能舍掉竹翠,我咋能舍掉闺女呢……蔓才出世一个月……”
“……”
“四十……”
“我想生个孩娃儿,让我给你生个孩娃吧……蓝哥……”
“四十……”
“你愣着干啥呀?你不敢……我知道你不敢。你舍不掉竹翠哩……你一辈子再也不要进我家大门了,不要踏进我蓝家半步儿。”
“……”
“司马蓝哥,你是男人呀,你敢打竹翠,敢打杜柏,在村里你谁都敢打敢骂,威风凛凛,可你到我这咋啥也不敢啦……我不怪你当初娶竹翠,我知道你想当村长,可我四十这一辈子得是你的人……”
“四十……四十……我就想知道是谁去九都做那营生了。我想女人那人肉营生一定赚钱哩,比男人卖人皮赚钱哩。我想让你领着村里的寡妇都去九都做那人肉营生呢……你不做,我死也不要你做,可你得领着寡妇们让他们都都去做,做完了一半钱留着自家盖房过日子,一半交到水渠上,把那渠修通,村人就活过四十了。”
“……”
“四十……你哭啦……你哭啥呀,没有别的法,村里又死了几个人。”
……
一
一切继续朝着原状恢复。
时间快捷,一如魔术师手中抽进抽出的一条红绫缎。大树变成了小树,老年成了中年,中年成了小伙,连壮牛成为牛犊后都又缩回进了老母牛的子宫。亡灵从坟墓中活了回来,下葬时用坏的镢头和锄又回到铁匠铺里被烧红后敲敲打打。锨把锄把全倒回到树枝又生了新芽,连人们穿破的衣裳都又成了新织的布匹,或者棉花和种子。
这一年的夏天,司马蓝的父亲司马笑笑自愿被乌鸦和鹰啄死了,人们把乌鸦和鹰打死一片,以充食粮,直至一个月后有了一点收成,村人们吃了一顿饱饭,想起该把司马笑笑的几根骨头厚葬入土,便在收秋之后,让金黄的土地上出现了一支了无几人的送葬队伍。丧葬是蓝四十的父亲蓝百岁主持的,因司马笑笑做村长时,村里各家各户都在他手里丧有人命,所以这支葬队就越发显得凄清,没有哭声,只有司马蓝、司马虎、司马鹿三个少幼的孝子,跟在棺材的后边,睁着惊恐的三双眼睛,像三只不会哭啼的小狗,在叫卖生命的冷清集市上随意地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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