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冈算来算去还是心里不踏实,他在中国呆的时间很长,深知中国人的性格,恐怕还不是像石原长官说的那么简单。“皇军”进行圣战,建立“大东亚共荣圈”,无论作为“皇军”军官还是“皇国”国民,他都必须以身作则率先垂范。但是,每月二百万斤粮食是实实在在的数字,他不能脑子一热就承受下来。表态容易,倘若完不成任务,让异国作战的“皇军”在前线挨饿,导致战斗失利战争失败,那就是对天皇的犯罪。再说,怎么能依靠“皇协军”呢?他们连自己的国家都卖,这些人在中国是最没有信誉和道德的人,指望他们搞粮食,他们会为虎作伥,他们能把老百姓的骨头榨出油,但未必能把粮食交给“皇军”多少。如此,“皇军”白白背了黑锅,还得不到实惠。再有,根据过去在“满洲国”和华北作战的经验,一旦战火烧到家门口,那些青壮劳力大多拖儿带女背井离乡。留在家里的,往往是跑不动或者根本就不愿意跑的老弱病残,仅有的粮食也会被他们上天入地地埋藏起来。想从他们那里搞到粮食,比搞到他们的老命还要困难。
因此,松冈破天荒地向石原次郎讨价还价了。松冈说,“粮食是圣战的根本保证,我将全力以赴。但是,粮食需要从中国人那里搞到,需要中国人生产,需要中国人缴纳。既然把陆安州作为‘皇军’军粮供应的一个基地,那么是否可以在战斗中,尽量减少对于城市的破坏和对百姓生命财产的损毁?”
石原次郎说,“这个问题不是问题。陆安州的战斗将是外围剥皮战,尽量不损坏城市建筑和设施。长官不会让你在废墟里弄粮食。”
松冈说,“为了稳妥起见,保证派遣军的计划周密落实,请石原长官允许我在九月份先按五十万斤粮食的数额缴纳。”
石原次郎的脸色很难看,盯着松冈,仁丹胡子微微颤抖。石原说,“太过分了,作为‘皇军’军官,如此不敢承担重任,实在令人失望。难道就因为你在中国读过书,就要高抬贵手吗?”
松冈说,“对不起,我必须把困难想得充分一点,以避免影响圣战。如果局面打开之后,我会主动增加数额的。”
石原次郎停顿了一会儿,喘着粗气说,“一百万,再也不能少了。”
松冈说,“一百万里应该包括我的部队和‘皇协军’一师的粮食。以每人每天二斤粮食,以五千人算,每个月是三十万斤。也就是说,我每个月向派遣军长官部缴纳七十万斤粮食即可。请长官确认。”
石原次郎气咻咻地说,“松冈君,你何时变得像个商人了?这样太有失‘皇军’体面了。”
松冈不屈不挠地说,“对不起长官,跟中国人打交道,尤其是从他们的手里弄粮食,我不得不精打细算。”
石原次郎盯了松冈一会儿,终于表态,“先这样吧。还有什么要求?”
松冈说,“‘皇军’异国作战,精神紧张,已婚军官和老兵长期没有性生活,容易导致精神错乱,甚至狂躁,丧失理智。本联队将长期驻屯陆安州,倘若没有缓解办法,必然扰民,难以约束,于官兵安全和军心稳定极其不利。”
石原次郎皱皱眉头,舌头在嘴唇上滚了几下说,“这件事情你可以向服务课提出来,但是请你不要过分。‘皇军’远离本土作战,战线又拉得过宽过长,方方面面的资源都很匮乏,大家要互相谦让,能够就地解决、自行解决的,尽量不要给上级增加负担。”
松冈不吭气了,脸上涌现一丝不易觉察的愧意,隐忍了一阵才立正回答,“哈依!”
离开派遣军长官部之后,松冈大佐乘坐敞篷汽车返回固镇驻地,一路上心情很不好,甚至感到痛苦。平心而论,他何尝愿意像个商人一样跟长官讨价还价?这是不得已而为之,讨价还价了,心里就非常惭愧。他十二分不情愿到陆安州去当什么驻屯军司令,更不想天天为粮食发愁。他是军官,他的联队战斗力非常强,当年从中国东北长春一直打到哈尔滨,然后又从哈尔滨打到了天津,几乎所向披靡。他从中队长一直擢升到联队长,全是靠枪炮打出来的。他宁肯率领部队去战斗,攻城掠地,赴汤蹈火,那种征服和占有的快感真是妙不可言。尤其是去年在南京,攻破城池后,松井石根将军用一种特殊的方式,也是“皇军”士兵最愿意接受的方式犒劳了浴血奋战的部下。“皇军”的士兵们精神太压抑了,他们太需要释放了。松冈率领他的联队就像迅猛的战车,在南京的大街小巷纵横驰骋。他们整整当了四十天的“上帝”,想杀谁就杀谁,想在哪里杀就在哪里杀,想怎么杀就怎么杀;想强xx谁就强xx谁,想怎么强xx就怎么强xx。看着一片废墟和废墟上狼奔豕突的中国男人和女人,他们是那样的软弱,那样的无助,他们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是哀求和绝望。他们像刀俎上的鱼肉一样任凭“皇军”宰割,那种快感和自豪感简直难以遏制。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徐贵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