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王凌霄哦了一声就不再问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他们打着扩军或者演出的旗号,秘密出山。按说,她是机要干部,而且还是抗敌剧社的骨干,像上次到“皇协军”二团搞策反演出,完全是她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可是却没有让她去。是否真的像彭伊枫解释的那样,是担心她身体不适,那就只有天知道了。她不太能吃苦是不错,可是从川陕根据地到天茱山,她还是没有少吃苦,饥饿,寒冷,急行军的疲劳,没有水洗澡的难受,还是挺过来了嘛。可是为什么老是以这个理由让她留守呢?她虽然是老革命,今年不过二十八岁,比田红叶大五岁而已,并没有老到了行动不便的程度。
其实她的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们不信任她,他们只在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上信任她,但凡涉及绝密行动,他们就尽量避免她参加。
田红叶跟着彭伊枫等人出发的时候,她躲在宿舍里没有露面,但是等他们走了之后,她情不自禁地走出杜家老楼,登上了西边的岗子上,眺望天茱山深处。这里离天茱山主峰白云尖不远了,白云尖山下,氤氲缭绕,紫雾升腾,云海绵绵无限。
她一直以为,云舒庄园应该就在那片云海的下面,应该离天茱山主峰不远。记得有一天按照他的吩咐,乔乔曾经带她去看过一个神秘的地方。上午也是云层浓重,遮天蔽日,但是到了下午,晴空万里,她就看见了一个令她永生难忘的奇迹。
现在想想,大致应该是在独秀峰的南边,乔乔带她骑马走了半个小时左右,离独秀峰应该有二十里路吧,登上一个山坡,目力所及的是天穹下一溜黛色的山脊。骑马七转八绕,倏然拐过一个山根,几乎就在瞬间,一种异常的感觉扑面而来,好像是从芸芸众生闯进了了另一番天地。回首去看刚刚走过的山根路口,竟疑惑那是两重境界的门户。那个地方真是神奇极了。
后来就出现了更神奇的事情。
走到一片山崖下面,乔乔突然说,“凌霄姐,看,像不像一本书?”
她仰首凝眸细看,那一层层薄而规则的石板,叠放有序,真的像古色古香的线装书。乔乔说,“这是沈先生从小读书的地方,沈先生给这里取名叠卷崖。”
心中有了书,眼睛里便全是书了,一边走,一边环视四周山壁石板,皆如书牍,且形状各异,有的掀开一角,有的半掩半合,有的参差摞放,不一而足。她一边惊讶,一边听乔乔如数家珍:阅卷崖、掩卷崖、读卷崖……数崖之中,巨石之上,半隐半掩红亭一角。乔乔指点道,“那就是文昌阁了。沈先生说,以后革命成功了,他就回到这里来读书,把天下的书至少读一半,做个皓首穷经的读书人。”
她笑笑说,“你们沈先生的野心可真大啊,天下的书堆起来,恐怕比天茱山还要高呢,读得一半,那还了得啊!”
那段路程曲径通幽,别有洞天。一路不见人烟,但见竹林苍翠,茶树簇拥,桂花点点。乔乔带她在一个名叫三潭的地方小憩,说晌午的饭就在那里吃,那里有三家农户,也是云舒庄园的佃农,并且负责看守东石笋。中午果然就在一农户家用饭,几间石墙瓦舍,立在路边,古朴得很有沧桑感。桌上一坛米酒,桌下一条老狗,桌边几个小妞,中午一顿农家饭菜,幸福得一塌糊涂,简直有点像《镜花缘》里描写的情景。她从农户那殷实的生活和愉快的表情上能够看出来,他们对于沈先生和沈氏家族是忠心耿耿的,是死心塌地的。
饭后喝山野水,品山野茶,又是心旷神怡。乔乔说,这里的水源特别充沛,十八道河流终年流水不息,河水清澈无污染。水都是从附近千丈岩、龙井湾等处花岗岩岩缝沁出来的,在地面汇流成河,任意掬起一捧,都是清冽甘甜。
她相信乔乔的话,用那里的开水沏茶——直到几年之后王凌霄仍然在怀念那种叫做铁桂兰的野茶,那是天茱山腹地大华山上特有的珍品,在那个年代为沈氏家族专用——嫩芽绽放,气若兰馨,进入口中,如浴五脏,神清气爽。
那一路上,天真活泼的乔乔给了她一个又一个惊喜。最后的一个惊喜便是东石笋。何止是惊喜啊,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饭后茶毕,向东石笋进发。又是拐了两个弯子,只觉得眼前骤然一亮,不远处出现了一座璀璨的宫殿——王凌霄以为看错了,手搭凉棚细看,一点儿也没有错。在一座山冈的下面,在嶙峋的乱石之间,在毛竹和树木的簇拥之中,挺立着一根高大的、浑身闪烁晶莹之光的不明物体,大约有十余丈高,最粗的根部,直径达到四丈有余,就像一幢闪闪发光的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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