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上倒是宽宏大量,对于这样的落后分子,发点路费让他回家种田算了。
霍英山离开延安之后,并没有回家种田,而是沿途寻找打散的战友,并且从山洞里起出了十条汉阳造步枪,这是当年撤退时埋藏下来的。霍英山带着这一伙离队的战友,重新扯起了红军的旗号。最初是天茱山红军独立大队,后来是天茱山抗日游击支队,支队下辖独立营、特务队。常年在天茱山杜家老楼驻扎的有三百多人,加上一个地方县大队,共有六百人左右。各种枪支三百多件。
仅仅三两年的工夫,霍英山就把队伍扯得这么大,自然有他的绝招。霍英山招兵买马的绝招在于他有粮食。陆安州东部属江淮丘陵,盛产稻米;西部一半丘陵一半山,盛产玉米。他的队伍专门打粮食仗,地方军阀的粮草他抢,地主的粮食他抢,侯先觉部队的粮食他也抢,连土匪殷绍发的粮食他都不放过。所以唐春秋说他是个饿死鬼。各路神仙也都知道霍英山的特点,要粮食不要人命,甚至连金银财宝也不要。押运粮草的官兵,只要听说是霍英山的队伍来袭击,把枪往脑袋上一举,随他抢去,反正他是谋粮不害命。
“地之守在城,城之守在兵,兵之守在人,人之守在粟。”
霍英山没有文化,斗大的字认不出一箩筐,自从多年前听红军一位师政委讲课时引用了管子的这段话后,他就牢记脑袋里,并经常挂在嘴边,这也是他不遗余力弄粮食的理论依据。
民国二十六年,宿阳一带大旱,饥民遍野。霍英山瞅准时机,悬帜招兵,就一句话,当兵吃粮,每日八两。八两就是半斤,那季节每日有半斤粮食,人就不至于饿死。于是乎蜂拥而至,十天之内就征得兵丁二百多人。霍英山赶紧打住,不招了。这些难民加入霍英山的队伍之后才知道,其实每天的粮食不是八两,而是一斤。霍英山多了个心眼,他怕把每天一斤的底露了出去,难民都爬过来,三天就把存粮吃光了。
那时候的天茱独立大队,用江淮地区负责人高毓廷的话说,基本上是个半土匪性质。直到成立江淮军区,恢复了霍英山的红军身份,正式宣布了天茱山抗日游击支队番号,这种情况才算结束。
霍英山对高毓廷的那句话耿耿于怀,合编的时候,给高毓廷出了不少难题。后来虽说没有闹出大的别扭,但霍英山拒绝江淮军区委任政治委员。军区出于团结考虑,掌握轻重缓急,只好先派了作战科长龙文珲到天茱山给霍英山当副司令员。龙文珲读过三年私塾,粗通文墨,来的时候带来一部电台。这样,江淮军区对天茱山抗日游击支队的指挥关系才开始理顺。
彭伊枫等人在大蜀山唐春秋的防区里住了一夜。这一夜彭伊枫基本上没睡着,想想即将开始的工作,想想阔别数年的父兄般的老排长,还真有点激动。再想想政治部那位首长的话,现在已经启动了绝密的单线交通体系,直接由“老头子”指挥,可见陆安州的形势已经到了最严峻的关头。
第二天天蒙蒙亮,游击支队独立营副营长李广正带领一个排赶来接应。一路翻山越岭,目之所及,净是苍松翠柏,竹海浩渺;沿途桂花飘香,栀子盛开。曲里拐弯走了约摸三四十里山路,老远便看见山坳里掩映着一片灰墙黑顶的房屋。李广正说,“那就是支队部杜家老楼了。”
临近杜家老楼的时候,刚翻过一道山梁,便见羊肠小道的附近有人影晃动。李广正说,这都是霍司令派来暗中保护首长的。彭伊枫听了,只是笑笑。过了笋岗店,再走大道,道两旁就有全副武装的战士,穿着短裤,打着绑腿,背着汉阳造,像树桩一样立在路旁。见到了彭伊枫等人,就打举手礼,有的像样,有的不像样。彭伊枫偶尔摆摆手,微笑致意。
到了杜家老楼宅院的大门口,气氛就热烈了,有人练刺杀,有人练大刀,喊声雷动,一片龙腾虎跃的景象。李广正先行一步,跑过去报告了,不久就看见从大门口出现了一团黄色,远远看去,像一面黄帆,一摇一晃,临近了,就看见是一件黄呢子军大衣迎风招展。军大衣上托着一颗硕大的脑袋,目光炯炯,威风凛凛地向彭伊枫等人蹦跶过来。
彭伊枫停住了脚步,含笑等待。到了二三十步远的时候,黄呢子军大衣停止了摆动。霍英山站住了,伸长脖子,像一只觅食的鹅,看着彭伊枫,擦了擦眼睛再看说,“伊枫?怎么是你?真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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