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冈不假思索地说,“我当然希望听真话。”
夏侯舒城说,“那好,我斗胆说一句,敝人不欢迎你们的所谓的‘亲善怀柔’。我们这个民族虽然落后了,但是,我们站起来要靠我们自己,而不是日本人的所谓‘亲善怀柔’。我倒是很希望,等我们国家发展了,我们到贵国去推行我们中国人的‘亲善怀柔’。”
松冈的眼睛倏然闪过一道寒光,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微笑,尽管那笑容很僵硬。松冈说,“站在一个爱国者的立场上,我理解夏侯先生。我只是想知道,你对陆安州的‘亲善怀柔’工作是否满意?”
夏侯舒城说,“谈不上有什么满意不满意,我只想告诉松冈先生,不管你是‘王道乐土’也好,‘亲善怀柔’也罢,你们在陆安州很难立足,尤其是长期立足,站不住脚啊。”
松冈“呼啦”一下站起身来,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际,那里是挂战刀的地方。夏侯舒城笑笑,从嘴角取下雪茄,往痰盂里掸烟灰。
松冈原地站立,逼视着夏侯舒城说,“那好,夏侯舒城先生,请你说说,我为什么站不住脚?”
夏侯舒城说,“请松冈先生坐下,敝人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并没有真刀实枪地对阵,松冈先生用不着这样紧张。”
松冈意识到自己失态,坐下来,呷了一口酒茶,赌气似的说,“我对夏侯先生一片真诚,但夏侯先生却一再戏弄本人,很不够朋友。我倒是要听听,夏侯先生这样说的依据是什么。”
夏侯舒城说,“我不懂军事,也不懂政治,但我是实业者,实业者看问题的基本方法就是算账。我给松冈先生算了一笔账,以松冈先生麾下的军事实力,眼下兵强马壮,士气高涨,锐不可当。这是问题的一个方面。问题的另一个方面是,日军远离本土作战,物资消耗巨大,短期尚可维持,长期则捉襟见肘。中国兵法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粮草跟不上,怎么能站住脚呢?”
松冈脸上的肌肉放松了,笑笑说,“这个账夏侯先生算对了一半,‘皇军’怎么会不知道粮草先行的道理?我们虽然远离本土作战,但是凭借‘亲善怀柔’政策,就地募集粮草物资,这一点已经纳入‘皇军’作战之战略规划,是不成问题的——”此时松冈还不想把他驻屯筹粮的任务透露给夏侯舒城。
夏侯舒城说,“那我再给松冈先生算一笔账,就算日军物资保障无虞,但就兵力而言,真正的日军不过是一个联队的兵力,一千五百余人,加上宪兵大队,充其量不过两千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但是陆安州到底有多少抗日武装,这个账就很难算了。”
松冈居高临下地看着夏侯舒城说,“这个账我可以给你算明白,‘皇军’在陆安州的敌对武装,有号称国民党中央军的两个半团,但那都是残兵败将苟延残喘。另外新四军也有一个游击支队,更是破枪破炮,徒有其名。对付这样的武装,本部有‘皇军’近两千精锐,坦率地说,我在计算兵力对比的时候,从来是把我这两千‘皇军’算作两万兵力。另有‘皇协军’齐装满员的一个师,三千余众,也是装备精良,战术精湛。如此兵力对付天茱山,如囊中探物。”
夏侯舒城说,“那么我还给松冈先生算一笔账,即便日军两千人尽是骁勇善战不畏生死的勇士,那么‘皇协军’里又有多少人愿意为异国占领军捐躯死战呢?我想绝不可能是百分之百。我们不妨设想一下,如果三千‘皇协军’里有三分之一是迫不得已而‘皇协’之,三分之一得过且过观望生存之,三分之一对于占领军心怀异志,那么双方力量对比就要发生很大的变化。一旦变化,就要打破均势,这对松冈先生是极其不利的。”
松冈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眉头忽地皱了起来,盯着夏侯舒城说,“夏侯先生有何依据‘皇协军’就必然要一分为三?”
夏侯舒城不紧不慢地说,“那么松冈先生又有何依据证明‘皇协军’就是铁板一块?”
松冈不说话了,两只手在桌下握成了拳头,手指关节嘎嘎作响。
夏侯舒城说,“我们可以再退一步算账。即便这些‘皇协军’全是日军的忠诚盟友,松冈联队的脚跟仍然是站不住的。我们在考虑武装实力对比的时候,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不能忽视,那就是,逐鹿战场是在陆安州,而陆安州有二百万人口,中国人作战讲究兵民同心,倘若这二百万百姓群起抗战,松冈大佐何以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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