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桂花遍地开(74)

2025-10-10 评论

    霍英山皱着眉毛想了一会儿说,“记得。那次上战术课,好像徐向前总指挥也在下面听,那个师政委叫沈什么来着……”
    彭伊枫说,“我记得徐总指挥介绍他的时候,开玩笑说他是双刃剑,意思就是说,这个人军事政工都有两下子。”
    霍英山咧嘴笑了说,“对,就是叫双刃剑。对了,管子的话‘人之守在粟’,就是他讲的,最对我心思。那是个人物。”
    彭伊枫说,“后来长征,就再也没有见着他了。”
    霍英山说,“听说死了。”
    彭伊枫吃了一惊,“怎么会死了呢?你是怎么知道的?”
    霍英山想了好大一会儿才说,“好像死在第五次反‘围剿’时期。我听我同乡老姚说的,他不是在保卫局吗,他说双刃剑同国民党蔡廷锴有关系,十九路军转到福建之后,他带领警卫员叛逃,要投靠国民党,被秘密处决了。”
    彭伊枫听了,半晌不语。
    霍英山问,“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人?”
    彭伊枫说,“这么一个智勇双全的首长,怎么会叛逃呢?”
    霍英山说,“是挺可惜的,我也纳闷。”
    彭伊枫不说话了,觉得心里很不是味道。
    多年后彭伊枫依然记得,那次是在四川旺苍龙溪镇边上的一个打谷场上,清晨的阳光落在前方的山坳里,落在露水和露水打湿的树叶上,升腾起缥渺如烟的氤氲。一百多名红军干部就沐浴在这南方春天的晨色里,坐在小马扎上,聆听教员讲战术课。讲课的教员还是红四军的那个师政委,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打满补丁但是干净整洁的灰布军装,清瘦颀长,神采奕奕,眼睛非常明亮,下巴微微上翘,耳朵根子上夹着铅笔头。
    沈政委说,“不管是大规模的阵地战还是小规模的游击战,不管是进攻还是防御,都必须遵循一个基本的规律,那就是知己知彼。敌人有多少,敌人的武器性能如何,敌人的战术技术能力如何,敌人进攻和防御有哪些特点,这些特点里哪些属于弱点可以为我所用,我方应该如何针对敌人的优点和缺点扬长避短。作为一个指挥员,要随时随地对于自己部队的作战能力、处境和敌人的情况了然于心,仗要算着打,要打明白仗。当你把敌人和你的实力对比之后,你就知道该怎样谋局布阵,而不至于盲目。两军对垒,知己知彼方可与之决战……”
    彭伊枫对那双眼睛印象非常深刻,深沉、睿智、明亮。它们像两只黑色的精灵,时而在红军学员的眼前掠过,时而又像问号一样落在学员们的眼窝里,时而凌空飞翔,落在山坡上,落在山坳里。在讲课的过程中,教员的话语既严肃又活泼,既通俗易懂,又深入浅出。讲到高兴的时候,教员的下巴会微微仰起来,两只眼睛微微眯缝起来,似乎在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充满了神往,充满了深情……
    可是,难道他真的死了,真的像霍英山的那位同乡说的,是因为“叛逃”被秘密处决的?这怎么可能呢?
    彭伊枫这些日子总是感到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精心地编织着一个梦想,挖掘着一条无形的江河,构筑着一道看不见的城垣。而这一切,似乎都在向彭伊枫暗示,这是他的风格。或许这是他的不死的魂灵,在冥冥中注视着他们并引导他们。
    “除伥计划”定下之后,彭伊枫请霍英山给唐春秋写封信,商议协调作战。霍英山大嘴一咧,“乐了,说,我这才会写几个大字,就开始关公面前耍大刀?”
    彭伊枫说,“重要的不是你的字,而是天茱山抗日游击支队的抗日态度,你是司令员,你的亲笔信有权威。”
    霍英山说,“那好,本司令就写。不过你得先打好稿子,本司令照葫芦画瓢就是。”
    彭伊枫就打了一个稿子,无非是天寒地冻,敌不适应,战机有利,应主动出击,我部如何如何行动,请贵部予以协助,云云。
    准备就绪后,彭伊枫便带着霍英山的亲笔信到船儿冲找唐春秋协调。唐春秋看了霍英山的信,吃了一惊,皱着眉头苦笑说,“嘿嘿,这个泥腿子,何时也学会舞文弄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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