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阿平的嘴巴动了动,但是他最终把即将喷礴而出的不敬之词咽了回去。
刘尹波说:“想定?什么想定?我很奇怪,你一个团里的政治处副主任,不把精力放在思想政治工作研究上,搞这东西干什么?你还真把你当成军事家呢。88师的渡海登岛作战想定要你这个团里的政治处副主任来搞,那司令部参谋长和作训科那帮子人去干什么,下岗啊?杀肉吃啊?你让马参谋长看到了你的这些东西,他没准会认为你想篡他的权。”
黄阿平从刘副政委的奚落里再一次感到了屈辱,压抑在心的火气不禁流露出来,说:“刘副政委,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有些想法,想供首长们参考。我作为一个军人,思考战争问题,总不算是什么错误吧?”
刘尹波仍然不温不火,靠在写字台后巨大的皮椅子上,眯着眼微笑地看着黄阿平,说:“当然了,你有较高的军事素质,也有为国家报效的愿望和勇气,这是可贵的。但是,转业了不等于出国了。你放心到地方工作,我可以给你立个字据,一旦战争真的爆发,我马上再把你要回88师来。你看如何?”
黄阿平终于明白,在刘副政委这里他是绝对不可能为自己的愿望争取到任何进展,那么还磨什么嘴皮子呢?转个念头,不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天涯何处无芳草,青山处处埋忠骨。这一瞬间,黄阿平的胸腔里至少滚过十几条类似的格言名句,聊以自我安慰。他站起身来,问了一句:“刘副政委,我可以走了吗?”
刘尹波也站了起来,继续微笑:“你想通了吗?”
黄阿平说:“通也不通,不通也通。但是,我不想通。再见了,刘副政委!”
说完,转身,拉门,大步跨出门外。
一
飞机在云海的上方游弋,像一艘平稳飘动的轻舟。从舷窗往下看出去,视野里出现的是一个巨大的沙盘,模型一般排列着山峦、河流、森林、道路、桥梁、居民点……以往也是这样,每当高空俯瞰,那些随着飞机移动而移动的地物地貌们在岑立昊的眼睛里便成了行走的沙盘,他习惯于把城市叫着居民点,习惯于把山峰看成是高地,并且往往在不经意间给这些居民点和高地编号。
毫无疑问,阳光普照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战场,或者说都曾经是战场并且随时准备再次成为战场。
还有天空。
阳光从蓝色的玻璃上反弹下来,柔和地落在身上。他倏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眼前这样的景色既亲切又似乎陌生,有点像童年时代幻想中的海市蜃楼。这个时代叫信息时代,你行走在信息时代的大街上或者空中,实际上就是徜徉在信息的海洋里。这里的空气已经不是上个时代的空气了,你随手抓上一把,那里面可能就有重要的含量,或者是一笔巨额的贸易信息,或者是一次恐怖行动的指挥密码,当然也肯定会有流行歌曲和缠绵情话。
现在,他感到已经临近赵王渡的上空,依稀能够看见他刻骨铭心的那片灰蒙蒙的辽阔的训练场了,还有赵王渡的那座石桥。那里就是著名的长阳古战场了,那里过去曾经上演过血腥的厮杀,刀光剑影狼奔豕突,沙场秋点兵,狼烟肥劲草。
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当一纸任命书明确他为地面野战部队88师师长的时候,他没有理由不为自己人生道路上出现的又一重大转折而踌躇满志。
在唐云际的办公室里,当首长把确凿的消息通报给他之后,岑立昊的最初感受几乎可以用狂喜来形容。这的确是他期待已久的。现在,他终于实现了心底时时涌动的夙愿,成了一名带兵的师长,在春风得意之余,他就不能不想到使命的严肃性了——把一万多人交给你,你能带领他们打好仗吗?你能确保你所率领的部队在现代和未来战争条件下打胜仗吗?
这个命题言简意赅,再明白不过了。只要你真心实意地打算当一个带兵的师长,那么,这个问题你就必须回答。但是,真的要回答起来就不那么简单了。
你当然必须回答你能,你能够率领这一万多人冲锋陷阵赴汤蹈火勇往直前,你还可以虔诚地向你的祖国宣誓,为了国家利益,你将身先士卒抛头颅洒热血砍头只当风吹帽,马革裹尸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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