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状的老百姓多数没见过钟盛英,一看这架势,好家伙,一脸的络腮胡子被刮得铁青,炯炯有神的双眼居高临下,军装笔挺,皮鞋锃亮,透着凛然威严。大家便有点怯场,乱哄哄的吵嚷声顿时平静下来,都把眼睛看着中山装。
中山装打了打精神,干咳两声,开始介绍来龙去脉。最初还有点吞吞吐吐,说着说着找到了感觉,嗓门就大了。
原来,“五一”节那天晚上,266团有几个兵到彰河桥北的国营红星熟食店里买烧鸡,几个人围着当班的马师傅七嘴八舌地咋呼,挑肥拣瘦,讨价还价,以此调动马师傅的注意力。而另外两个兵则暗渡陈仓,从旁边的铺面上从容地转移了四只烧鸡,还“顺”走了两瓶彰河大曲。几个兵煞有介事地折腾了十多分钟,马师傅忙得满头大汗,结果连一只烧鸡也没有正经地卖出去。等兵们嘻嘻哈哈地离开,马师傅才发现“兵家之意不在买”,给他来了个调虎离山声东击西呢。马师傅粗粗一算,被兵们“顺”走的东西价值三十多元,整个就是他老人家大半个月的工资,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赶紧招呼街坊邻居追赶那几个兵。
追倒是追上了,那几个兵智取粮草得手之后,并没有远走高飞,正龟缩在路西海军滑翔学校西边的塔楼下面大吃大喝,参与吃喝的居然还有海军滑翔学校的两个女兵。那几个陆军男兵见到马师傅等人义愤填膺地追将过来,不仅不乱方寸,反而朝他们挤眉弄眼,照样把骨头啃得咔嚓作响,全然不把这群乌合之众放在眼里。
人赃俱获之后,马师傅自然要讨个说法,几个年轻气盛的还比划着要动手,但有两个识相的人却劝老爷子算了,说这几个兵是金刚团里的四大金刚,都是高干子弟,天不怕地不怕,打架敢动刀子,在彰河桥北方圆十里都是赫赫有名的,惹不起还是躲远点好,犯不着为这几只烧鸡弄出流血事件来,权当破财消灾了。
架是没打起来,但马师傅咽不下这口气。那个穿中山装的叫周晓曾,是马师傅的女婿,在北郊区桥头办事处当干事,听岳父说了这件事,觉得岳父吃亏是问题的一方面,另一方面,要是袖手不管,也显得自己很没面子,琢磨了半天,说:“好哇,这个鸡他们不能白吃,擒贼先擒王,找他们当官的去。”
钟盛英是在32岁那年当的团长,1978年也才35岁,是全军区团长中最年轻的之一,可谓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在团长任上,他夹紧尾巴恪尽职守,严于律己两袖清风,而且向以治军严谨被上级看好。倘若不是马师傅声泪俱下地控诉,打掉他的门牙他也不会想到,他竟然在驻军当地干部群众的心目中,莫名其妙地就成了“贼头”。
血气方刚的266团团长终于在马师傅的面前低下了头,并且从军装兜里掏出了洁白的手绢递给了马师傅,转过头去问辛中峄:“你看,这事像不像本团干的?”
辛中峄说:“不管是不是本团干的,但可以肯定,那几个兵肯定是桥北部队的。”
钟盛英冷冷地扫了辛中峄一眼。这一眼让辛中峄后背有点发凉,因为辛中峄是管行政的,这几个兵倘若真是266团的,他是要负管理责任的。
周晓曾见时机成熟,赶紧凑上前来,双手递过一摞材料说:“首长,我们是经过调查的,不然,您借咱一个胆子咱也不敢栽赃咱们金刚团啊!”
钟盛英看了周晓曾一眼,没有理睬那份材料,眉头皱了皱,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老师傅请放心,国有国法,军有军纪!我一定亲自查清楚,加倍赔偿,严厉处罚那几个害群之马。即便不是本团的,我也要向师部反映,给你们一个交代。”
周晓曾讨了个没趣,笑了笑,转过脸去要把材料交给辛中峄。辛中峄看着钟盛英的脸色,也没有接那几张纸,对周晓曾冷冷地说:“怎么啦?你这个国家干部,还搞人民军队的黑材料?”
周晓曾心理素质还算过硬,不卑不亢地说:“辛副参谋长,咱这也是为了部队好,金刚团八面威风,可不能让几个老鼠坏了一锅汤啊。这些材料落在你手里,总比寄到北京去合适吧?”
辛中峄说:“你小子可得搞清楚了,军民关系出现了问题,你要向好的方面做工作,不能推波助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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