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152)

2025-10-10 评论

  “五叔,你输了多少?”菊生拍了一下陈老五的肩膀问。
  “他妈的,输干啦,”陈老五愤愤地说。“今儿好像是摸着姑姑子的×了,一出手就不顺!”
  陈老五走出屋子,在门口立了片刻,转回头来喊:“菊生,你出来,咱俩商个量。”
  菊生跑出来站立在陈老五的面前,用眼睛问:“商量啥子?”
  “把你身上的两串压岁钱借给我,”陈老五用硬邦邦的手掌按着菊生的头顶说,“我要再捞捞本儿。”
  “要是再输了呢?”
  “输了拉倒,过几天我手里有钱的时候就还你。”
  陶菊生一肚子地不高兴,无可奈何地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递给陈老五,眼睛带怒地看着他翻身回屋,挤进人堆。王成山从屋里走了出来,小声问。
  “你把钱借给他了?”
  “他都要去了。”菊生说。
  “只要他赢了,也许会还你。”
  “哼,肉包打狗!”
  菊生气得撅着嘴,拉着王成山走出了票房院子。他们正在大路边站着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玩,瓤子九匆匆地从里边出来。拍了一下菊生的后脑勺,问:
  “你两个站在这儿干啥的,不跟我去玩玩么?”
  “哪儿玩,瓤子叔?”
  “听说管家那里逮住了一个探子,你们跟我去瞧瞧去。”
  他们刚跑到管家的所盘的宅子门外,看见薛正礼同另外几个蹚将头急急慌慌地从里边走了出来。一见瓤子九,薛正礼挥着手说:
  “老九你快回去,叫他们别再赌了,快上围子!”
  “啥事情?”
  “有军队……”
  薛正礼话没说了,管家的李水沫戴着一顶红风帽,噙着纸烟,带着一群护驾的走了出来。他瞟了大家一眼,没有表情地吩咐说:
  “别慌集合,让我自己到围子上望望再说。”
  大家都跟着他爬到寨上,向着西边的岗上望去,果然发现十里外的岗脊上隐隐约约的有大队军队向这边行进,起码有五百以上。瓤子九指着隐约的军队说:
  “好家伙,真要来跟咱们干了!”
  李水沫向背后一位护驾的说:“去,把那个探子拉出去敲了。”
  没有人关心探子的事,都把手遮在眉毛上向远方凝望,希望看出来这支军队的企图到底如何。一会儿,岗脊上夕阳下闪出来一面红旗,在风中飘着卷着。分明旗心有一个白点,但谁也看不清这白点是个啥字。瓤子九擤了一把清鼻涕抹在鞋后跟,纳闷地问:
  “他妈的,这是马文德的人还是徐寿椿的人?”
  一个李水沫的亲信气忿地回答说:“是安浆糊鳖儿的人!操他妹妹的,他归顺马文德还不到十天,可忘了他自己几斤几两,来咱们面前显他的威风!”
  “还不是为了年初一打了他的两担土,他心里不舒服?”瓤子九恍然说。“昨天他派人来要土,说话不中听,管家的把他们的枪摘了,臭骂了一通,他今儿才故意来搔一下咱们的脸,×他妈的!”
  大家纷纷地在寨上议论着,谩骂着,并等候着队伍动静。寨里边正在赌博的,睡懒觉的,烤火聊天的蹚将们,听到风声,都提着枪跑上寨来。老百姓也上来很多,同蹚将们挤在一起。菊生看见刘老义、赵狮子和陈老五一杆人都站在右边不远,便拉着王成山挤了过去。刘老义向菊生悄悄地摇一下手,挤挤眼睛,叫菊生往陈老五的脸上看去。菊生向陈老五的愁苦的脸上望了一眼,顽皮地耸耸鼻子,跟刘老义和赵狮子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笑。跟着,他看见李水沫将烟屁股投到寨外,对瓤子九冷笑一下,坚决地说:
  “九哥,马文德把安浆糊编成个独立团,算他把眼药吃到肚里啦。从今后,他老马别想再收抚咱们——有安浆糊就没有咱们,咱们同安浆糊永远算尿不到一个壶里!”
  二驾把大氅一抖,骂着说:“安浆糊算个属!管家的当团长的时候,他还着草筐子在南山坡上喊梆子腔①。他天阔老子也不把他放在眼角!”
  ①意思是他那时还雇给人家割草喂牛。梆子戏是这一带流行的一种土戏。后来成为河南和北方的主要戏种。
  另一位蹚将说:“王三少也在他那里,还能不烧着他跟咱们作对!”
  李水沫打个哈欠说:“二驾,你跟薛二哥带几个弟兄迎上去,撵撵他们,别叫他们在西岗上晃来晃去。”
  李水沫把命令下过以后,像了结了一个问题,又点着一根纸烟,带着几个护驾的回宅子里过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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