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一叹(93)

2025-10-10 评论

  这便是人类辉煌的古文明。一种种轮着看过来,最后让寻访者成了一个站立街头不知说什么才好的泥人。
  办完尼泊尔人关手续已是黑夜,走不远就到了边境小城比尔根杰(Birganj),投店宿夜,打听明白城里最好的旅馆就是这家麦卡露,便风尘币日卜住进去。
  我的房间在二楼,对街,一进去就觉得有点不对,原来少了三块窗玻璃,街上的所有声音,包括浓烈的油咖缠气味直冲而人。
  我要写作,这样实在不行,正待去问有没有可能换一间,突然传来震耳的钟声。钟声一直不停.不知发牛了什么紧急事件。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侍者,他说这是对面印度庙的晚钟,要敲整整一个小时,明天清晨五时一刻,还要敲一个刁、时。
  这钟声如此响亮,旅馆里哪间房都逃不了。大家都从房里走出,不知该怎么办。有人说,派人去庙里交涉一下,给点钱,请他们少敲一次。但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宗教仪式已经成为生活习惯,这个城市哪天少一次钟声,反而一切会乱,比月食、日食都要严重。
  在嗡嗡惶嘎中过一小时实在不容易,我很想去看看那个敲钟的人,他该多累。突然,时间到了,钟声戛然而止,天地间宁静得如在太古,连刚才还烦恼过的街市喧嚣也都变得无比轻柔。
  那就早点睡吧,明晨去力口德满都,抢在五点钟之.前出发,逃过刀阵钟声。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日,由印度至尼泊尔比尔根杰,夜宿Makdu旅馆   从比尔根杰到加德满都,相距二百九十公里。车开出去不久大家就不再做声,很快明白,昨天在比尔根杰遇到的困境,只属于边境性的遗留,真正的尼泊尔不是这样。首先是色彩。满窗满眼地筱盖进来,用最毋庸置疑的力式了断昨天。
  我们的色彩记忆也霎时唤醒:希腊是蓝色,埃及是黄色,以色列是象牙色,伊拉克是灰色,伊朗是黑色,巴基斯坦说不清是什么颜色,印度是油腻的棕黑色,而尼泊尔,居然是绿色!
  我们已经贴近喜马拉雅山南麓,现正穿行在原始森林。这儿地势起伏,层次奇丽,山谷里有雪山溶水,现在水流不大,在白沙间嵌着一脉晶亮。
  天空也立即透明了,像是揭去了一块陈年的灰布。
  路也好了,不再拥挤。所有的司机见到我们的车队都减速礼让,友好地点头。这是我们从未有过的待遇,于是每辆车都仲出手来向那些司机表示感谢。路过一个小镇,我们不问缘由地停车了,只想看看。
  尼泊尔还是贫困,但很千净。有人扫街,有人洗衣。没有见到一个逢人就伸手的乞丐,也没有见到一个无事傻站着的闲汉。每个人都有自已的事情在忙,小孩背着书包,老人衣着整齐,一派像过日子的样子。
  我们从两河流域开始,很久没有看见正常生活的模样,猛然一见,痴痴地逼视半天,感动得想哭。我们的几位小姐手舞足蹈地过来,像是遇到了什么喜事。只听她们在说:路边竟然有一个刁顺已所,地上湿波滚的像是今天刚冲洗过,厕所门口有一个井台,用力一按就能洗手!
  很快就到加德满都。其实费时不少,但一路享受,只觉其决。
  加德满都是端端正正的一座城市,多数街道近似中国内地的省城,但几条主要购物街的温馨气氛,则连中国著名的旅游城市也才良难比得上。
  我们结伴去了著名的泰米尔街(Thaoel),以卖本地工艺品、茶叶、皮衣为主,又有不少书店,热闹而不哄闹,走起来十分舒心。回忆我们这一路过来,只有雅典的几条刁、街能与它相比。
  泰米尔街深处有一个叫RumD识记le的酒吧,全世界的登山运动员都知道它。
  进门转几个弯,到一大厅,燃着一个大火塘。桌椅围列,火光照亮墙卜贴满的脚印字牌。哪个登山运动员出发前,先在这里贴上一个脚印,写上自己出发的日期和目标。过些天,凯旋了,再在这里留下一卜,写明攀登了哪个高峰,海拔多少,参与者是谁。看得出来,有的运动员没有回来。大雪掩埋了他最后的脚印,囚此他最后的脚印在这里,在墙上。当然,更多的是回来了。现在正是冬季登山的好时光,今夜,这个熊熊的大火塘,还会燃起在雪山绝峰栖宿的勇士们梦中。过几天,这儿又会响起他们的笑声。
  推门进去时,酒吧已经很热闹。我们坐下后觉得一切称心,便决定在这里把很多H子来的烦闷扫拂一下,于是呼酒喊菜、欢声笑语,立即变成了酒吧的主角。我们的长桌边上有一个刁嚎,坐着几个英国人,背靠我坐的是一位中年女士,她看了我们如年‘阵,终于轻声问我:‘能间你们来自哪个国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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