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透了吧?看透了好!我就是这么个人,知足常乐,清心寡欲,淡泊名利……"
林小枫气极反笑:"淡泊名利?你?给个副主任就美得忘了东西南北了还淡泊名利?……用错词儿了吧宋建平?应当是,胸无大志吧?"
"对,胸无大志,不良不莠,窝囊平庸——怎么着吧你!"
林小枫一下子站了起来,几乎是与宋建平脸贴着脸,"我能怎么着你?我一个小老百姓,你一个堂堂大医院大科的副主任,我能怎么着你?"
"说话就说话啊,少往他人脸上喷唾沫!"
"人?你还能算是人?自私,懦弱,胆小,怕事,还,虚伪!……真想不通啊,当初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这天晚上,宋家的就寝格局又变成了儿子和妈妈睡大屋大床,爸爸一个人睡小屋小床。这一格局一持续就是一个月,并且大有永远持续下去的趋势,叫宋建平腻歪透了。这大概就是女人们的所谓杀手锏了,离又不离,和又不和,不死不活,令人窒息。那感受是如此之深彻,竟使外科医生宋建平触类旁通,对临床上那些求生不成求死不能的病人的痛苦有了切身体会。
终于有一天,宋建平忍受不了了,下决心将这事做一个了断,是死是活,都比这样半死不活的强。
当时是晚上,当当已睡了,宋建平躺在小屋的单人床上,听着林小枫在卫生间里洗这洗那。洗完了,出来了,脚步橐橐。
"林小枫!你过来!"
片刻后,林小枫出现在了门口,她当然听出了宋建平口气的不善,一脸临战前的警觉。
"你到底什么意思?"宋建平问。
"什么什么意思?"林小枫反问。
"你还有完没完?"
"我怎么了?"
"你打算就这个样子,"宋建平把两手向两边一分,"过下去?"
林小枫不语。
既然开了口了,宋建平索性直白到底,"是……惩罚吗?"
林小枫摇头。
"还为那些事生气?"
林小枫仍摇头。
"那你到底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没你想得那么复杂。就是当当要跟我睡——你也听到了的——我同意了,仅此而已。"
大睁着两眼,耍赖。她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曾经,她是多么的清纯,坦率,而现在的所作所为,无异于任何一个彻头彻尾的家庭妇女。或者——宋建平突然想到了另一个因果关系——家庭妇女就是这样在婚姻里炼成的?
"仅此,还,而已——林小枫,咱都是成年人,谁也别把谁当傻瓜!"
闻此,林小枫沉默一会儿,尔后,抬头,直视对方:"是。我是那个意思。我觉着咱都这个年龄了,又不是小年青儿了,没必要非得天天纠缠在一起。"
"你是不是性冷淡啊!"
"可能。……说真的,我真觉着没啥意思,每个月非得来那么几回,千篇一律,有什么意思你说?也许,男女的感觉不一样?……你要是需要,我无所谓。"说着向屋里走,走到床边坐下,解浴衣带子,"完了我再过去睡就是了……"
宋建平低吼一声:"滚!"林小枫扭过脸去,看他,宋建平大吼一声,"你给我滚!"林小枫真的起身就"滚",无所谓。于是宋建平明白,他们的婚姻到头了,剩下的问题只是谁提出来的问题了。
这是一家街边的小馆子,宋建平正在独斟独饮,手边放一瓶小二锅头,面前摆几碟花生米、拍黄瓜、凤爪之类,热菜只要了一个,京酱肉丝。没要饭。
手机响了,他看一眼显示,是林小枫,遂不接,任其自生自灭。片刻后手机又响,仍是林小枫,他仍是不接,也不关,也不改振动,任它响,示威一般,引得旁边人侧目,他全不放在心上。一瓶小二锅头很快光了,他又要了一小瓶。这场酒喝得滋润,透彻,使他想起了许多被生活琐屑磨蚀得消失了的往事。
他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多大?十九?二十?大概是二十,正上大三。在一次大学生联欢会上,她报幕。当她手拿话筒含笑从侧幕里飘出来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得到全场全体男生的目光刷地向台上射去的力度。如果目光具备一点物理学意义上"力"的力度,她肯定会被当场击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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